卫斯辰拍开封泥，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嗤笑一声，望着天空，眉眼间尽显锋锐，“如你所言，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况仙修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斗不过天，倒不如早早了了。”
这话说得极尽狂傲不羁，但也尽显豪情霸气。
安宁忍不住再次侧头看他，此刻的这个人，在月光下，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神兵，内敛中掩不住的锋锐凌厉。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即便相处那么久了，但事实上她对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了解。
卫斯辰却没再与她对视，只是托着酒罐慢饮，双眸微眯着，盯着前方。
少顷，他才慢悠悠开口，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大道三千，天衍四九，万物之中自有法规，一切不可抗，却可控，顺其自然，是为本道，随心、随意、随性、随身、随行，万物本源，唯有本我，我便是我，只是我……”
安宁双目微睁，听着他的话，眼中的惊愕慢慢变为沉思，随后双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但瞬间又似被风吹散。
她不自觉的转回头，闭上双眼，脑海一切似乎都被放空，意识中不断的回旋着那段话。
‘万物之中自有法规，一切不可抗，却可控……’
‘顺其自然，是为本道……我便是我，只是我……’
卫斯辰侧头，看着陷入顿悟中的某人，眼底慢慢充盈着温和笑意，不自觉的抬手，食指悬空，似乎在顺着她的脸颊轮廓摩挲。
其实，有时候他也相信命运天数，好比与这人的相交。
原本只是毫不相交的平行线，却相互交织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也不愿分开。
若说是上天的赐予，那么，他是感激的。
安宁坚持人定胜天，可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她也不过是被束缚在命运这个诡圈中的一员而已。
时光仿佛回溯到过去。
病榻之上，苍老枯槁，已经油尽灯枯的老人，紧紧握着她的手。
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安宁，你是安家唯一的希望，安家的百年复兴在你手中，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小宁，你是天生的安家人，你爸爸没有传到的天赋却在你身上，既然如此，那就要担起这个责任，妈妈知道小宁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不是？’
‘安安，你何必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整个安家几百人口，难道没一个能用？你是要逼死你自己吗，别忘了你才二十二岁！’
‘安宁，你是我所见的，这个圈子里天赋最好的人，真的不考虑？若你能下定决心，相信以你的天赋，未来的酒界将是你的时代……’
‘对不起，老师，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我还需要重整安家。’
识海之中，一句句熟悉的话语，一串串回音，突兀的出现，又匆匆消失，徒留下惆怅沉重的痕迹。
‘那二十八年，你不过是个傀儡。’
‘那是我的责任。’
‘是啊，你的责任，结果呢？’
‘不论如何，我做到了我该做的，我问心无愧。’
‘真的无愧吗？这话根本骗不了你自己。’
‘……’
‘明明重活一世，明明能重新开始，但你问问自己，你真的抛开过去那些枷锁吗？’
‘……’
‘你的厄难，怪不了别人，都是你自己主导，你自己选择，别人只是递给你枷锁，你却用它把你自己困死，到底是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责任？’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我已经重活一世了，明明那些责任已经和自己没用关系了……不是吗……’
入夜，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屋内，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
一个小家伙出现在门口，见到门外的人，顿时露出惊讶。
“娘……”
“嘘。”卫斯辰示意他别说话。
康康才发现娘亲似乎睡着了。
等卫斯辰把人安置好了，绕过屏风，康康才忍不住问，“我娘怎么了？”
“喝了点酒，睡着了。”卫斯辰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走到卧榻上坐下，随后拿过矮桌上的纸，上边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能辨认出来。
康康见他勾着唇看他，顿时小脸发红，“那，那个，我才练，过几天就好了。”
卫斯辰似笑非笑看他，手指敲了敲桌子，道，“笔杆子能握得稳？”
“当，当然能！”康康怒红了小脸，哒哒哒的跑过来爬上榻，拽过对方手上的纸放到背后。
小家伙也知道自己的字太丑了，很丢脸。
卫斯辰忍不住低笑，拿过笔，在新的纸上飞快落笔。
很快一个巴掌大的‘安’字挥毫而出，带着几分龙飞凤舞的洒脱，却也含坚毅凌锐，可相交之处却又尽显温柔缠眷。
“把这字临一百遍。”
康康认得这个字，是他的姓氏。
他抬头瞅了瞅随意拿过一本书翻看起来的人，眼珠转了转，突然问，“辰叔叔，小虎哥哥说你想做我的继父，是不是？”
卫斯辰动作一顿，随后漠然转头看他，眯眼，“把继去掉。”这字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真的呀？”康康却没察觉，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很是惊讶。
“怎么？你不同意？”卫斯辰丢掉书，双手放在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小家伙瞧。
康康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想过这个，不过……
他挠了挠头，“唔，只要娘喜欢就好。”
小家伙被小虎子洗脑得很成功，也觉得卫斯辰做他父亲的话，那就多个人保护娘亲了，而且这个人能帮娘做饭，还会教他武功，虽然有时候有点凶，不过好像没凶过娘亲，倒是经常被娘亲凶。
所以，娘亲到底喜不喜欢他呢？唔，大概不喜欢吧……
想到这里，小家伙看着卫斯辰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同情。
好吧，只是个小娃娃而已，再早熟也没那么多心思和情绪，只是觉得对方好像挺可怜的样子。
卫斯辰可不知道对方这小脑袋瓜瞬间脑补了什么。
“真的，如果你娘答应了你就没意见？”
“嗯。”
“那如果我说，需要你的帮忙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