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缎水袖拦住洛纤纤,洛纤纤迎上嬴政熠熠目光,如利剑的锋芒,刺破了一湖清水。
一直抓了洛纤纤不放的偶儿,松开她,乖巧的跪在嬴政的脚下。嬴政看看偶儿又看看洛纤纤:“咸阳宫中除了我没人能受偶儿的礼,是你教的。”
“纤纤教错了,以后该偶儿跪的,全都由我来跪。”洛纤纤低声的说。
“那你,承认偶儿是……”嬴政的目光逼着她,却没有说出来话。
“大王,请恕王翦来迟。”王翦匆忙来礼,打断了嬴政的低语。他不耐地让王翦平身。
王翦犹豫了会,看看旁边青一块紫一块的胡亥,又看看跪在嬴政脚下的偶儿,朝着偶儿躬了躬身子,道了声:“胡亥公子,老臣有礼了。”
先前云里雾里的李信这下找到机会,嗤笑了一声:“王翦将军果然年岁大,糊涂了,那位,才是胡亥公子。”
王翦生性豪爽,不以为意,倒呵呵笑了两声:“不是老臣糊涂,这位公子,眉眼间和大王实在相像。不清楚的人,还真会以为是大王漏记的庶子。”
武将说话,一向比谋士要随意得多。本是无心之语,不偏不巧这个时候说出,倒有了非常的涵义。
嬴政被点到了心思,低下头看了一会,又亲俯身掺起偶儿,抹开他脸上淡淡的血印,细细打量起他的眉毛嘴鼻。
洛纤纤有点慌:“嬴政,既然王翦将军已经来了,我带着偶儿告退了。”
偶儿还太小,经不起嬴政这样一番盘问。
嬴政不理会洛纤纤,摸了摸偶儿的脸蛋:“告诉本王,你娘还告诉了你爹什么?”
偶儿仔细的想了会,说:“娘说了,不能学爹一样暴烈。”
“你娘说的对。”嬴政点点头,又柔了几分声线哄着:“好孩子,还有呢?”
偶儿得了夸奖,吸允着自己的手指,更努力的沉思:“娘还说,偶儿的爹是个扛得起天下的男人。等偶儿长大了,就和爹……”
“偶儿!”洛纤纤疾吼一声,忍不住干瞪眼。
偶儿转身看洛纤纤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挣开嬴政的怀抱一溜烟的滚到她的怀里。
嬴政直起身,眼光却追寻着在洛纤纤怀里撒娇偶儿的身影,直到王翦在旁边轻咳了两声,嬴政才移上她脸。
他眸彩夺人,毫无掩饰的占有和抢夺欲震得洛纤纤退了两步,双手不安地紧扶住舍儿的肩。她见过他这种神情,是强烈的征服。
偶儿抬头不解的唤了声:“娘。”
这声轻唤让惊涛骇浪渐渐过去,嬴政醒了理智,带着目睥一切的傲气,路过洛纤纤身边弹了弹我落在颌边的散发,在她耳角低语:“本王这次不和你计较,反正你们母子俩,都属本王。”
洛纤纤胆战心惊,牵着舍儿在花园转悠了一圈,心态才略平。
嬴政既然说不和她计较,是指不怪罪她隐瞒偶儿的事,还涉及顺着她的意思,让偶儿在这宫中继续顶着无父的空名?
“姑娘。”嬷嬷走过来,说:“大黄门刚刚过来说一会大王就回宫了,让姑娘候着。”
洛纤纤诧异的问:“赵高怎么说的?他刚才还在梅园和王翦将军议事。”
“大黄门说王翦将军今日来,是向大王辞行回故里的,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嬷嬷说着就要去抱偶儿。
辞行?秦国战功显赫的大将,为何在攻楚的前夕告老还乡?洛纤纤心中一沉,抢先将偶尔抱上:“你先回去吧,我转一会就回。”
嬷嬷点头,告退了。
“偶儿,跟娘出宫一躺吧。”洛纤纤和他打着商量:“很好玩儿的。”
偶儿很执着的摇摇头。
洛纤纤从怀里摸出带了鞘的徐夫人:“娘让你玩这个?”
偶儿嬉皮笑脸的接了过来,洛纤纤知道他喜欢这个,这样也算是同意了。
今年秦土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降雪,没膝的积雪行不了马车,王翦将军携妻带子,一行走得极慢。洛纤纤赶上他时,他还只到咸阳城外。
将偶儿递给王翦的一员家眷抱着,洛纤纤给王翦行礼。
王翦单手将她扶起说:“王翦是个粗人,洛姑娘不必客气,多谢姑娘相送了。”
“恕纤纤冒昧,前几次看大王对将军颇为敬重,将军又是为何还乡?”罗先下不解的问。
“落姑娘有所不知。前几日,大王问臣多少兵力可灭楚,臣曰六十万;李信将军却只要二十万。大王嫌臣老矣,勇气不足,王翦岁数也大,故此请辞。”
王翦将军心高气傲,自是不甘居于李信下手。洛纤纤跨上马,接过偶儿放在马前:“既是如此,王翦将军战功赫赫,盈盈就代大王,送将军百里之地。”
王翦将军豪气的大笑:“既然姑娘由此心意,王翦也不推脱,请!”
咸阳城外被雪压得一片素白,洛纤纤和王翦将军在茫茫雪野中驾马前行,他兴致而来,高歌一曲,而后叹道:“王翦再不服,也已老矣,此一去,不知何期能还。”
洛纤纤含笑道:“王老将军既然惦记着归期,这次辞行恐怕不是真意吧。”
王翦也不掩饰,哈哈一笑:“能不能还得看大王心思。”
“纤纤不懂兵法,还请将军明示。”
“洛姑娘只知道王翦问大王要六十万兵马,你可知道秦国兵马一共多少?”王翦朗声道。
“纤纤不知。”洛纤纤虽然经常和奏折呆在一起,可因为她不识字,所有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六十万。”王翦抽马,战马愤怒地长啸:“不逼到万不得已,大王怎会如此信赖王翦,倾囊以授?”
“所以,王老将军这是以退为进?”洛纤纤扬马紧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