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姌看不见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却无比肯定，他透过黯淡的灯光，透过漫漫黑夜看不见的尘埃，将乔姌所有的表情都收纳眼底。
惊讶的、不确定的、甚至有些小惊喜。
她站定了脚步，愣愣的看着他。
陆时衍一直睨着她，几秒后，便迈开步伐，沉稳有力，像是踏着乔姌的心尖而来。
直到她跟前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拢着，头顶响起低哑沉霭的熟悉声音:“怎么不跑了?”
乔姌下意识的扬起头，看着他。
他的表情有几分沉郁，也有几分压抑。
乔姌自知理亏，咬着唇，声音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道:“工作室临时出了一点事情，对不起，失约了。”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件事，陆时衍刻意压制的怒气就往上涨。
他的眉心倏忽像是被打翻的墨砚，聚着一层薄薄的冷厉。
一把扣住乔姌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带，黑眸低睨着她，唇角似笑非笑，幽幽道:“你还真知道，你失了约，是不是失约还会上瘾的，接连两次，是不是还会有第三次。”
乔姌想起那次她失约，眼底的光亮彻底的消失了。
无论失约的原因是什么，亦无法用来抵消已然失约的事实。
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这样。
乔姌不想再解释，蜷起五指再重新摊开，所有的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温温淡淡的“对不起。”
陆时衍看着她温软的眉目之间铺着那层歉意，心倏忽被揪了起来。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是后悔了吗?
想到这里，捏住乔姌手腕的力度蓦地加大，看着她的眼神也更为鹰隼逼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剐过，叫人无处遁行。
“这是什么意思?”说出来的这短短几个字，也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危险意味十足。
乔姌被他这么一捏，手腕疼得一抽一抽的，想也不想，就要去掰开他的手，也没有去细细什么。
自己道歉了，他发什么疯!
脱口便吼道，“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快放开我的手，快疼死了。”
闻声，陆时衍放开了她的手，但还是用刚才的姿势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低低沉沉接着问道:“字面上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乔姌摸了摸自己的手，脸皮未抬一下，就说道:“你怎么理解就是什么意思。你是暴力狂吗?不知道很疼吗?”
话中带着明显的赌气和控诉的成分在。
陆时衍的脸色彻底沉在暗夜中，就这么一瞬不瞬的凝着她。
乔姌本来就累得很，现在又加上被他莫名奇妙的捏疼了手腕，心里十分烦躁。
她咬了咬牙，用尽了力气，将陆时衍推开。
陆时衍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开，往后退了两步。
乔姌连看也不看他往家里走。
陆时衍看着她毫不迟疑，明显快于往日的步伐，收紧了五指，手背上突起正片青筋。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像是要看出个窟窿似得。
须臾，他开口道:“所以你这是后悔要和我结婚的意思吗?”
话落，前面的乔姌脚步蓦地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
她什么时候说后悔和他结婚了?
慢慢的，她转过身来，脸上还有几分小茫然，她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时衍将她的话，她的表情都纳入眼底。
但是他没有马上回来，而是抿着唇，凝睨着她。
乔姌看着他那张俊漠凉薄的脸，唇角微勾，眉骨渗入冷艳的笑意，菱唇轻阖，满是漫不经心的讥诮，“如果你自己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不需要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冤枉我。”
说完她便直接收回了视线，干脆利落的转身，连看都不再看他。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
乔姌轻笑起来，可怎么还是抵挡不了心里纷至沓来层层叠叠的难过。
陆时衍站在原地，没有动，用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刚才乔姌说的话，等抬起头望过去，乔姌的影子已经在逐渐缩小。
心蓦地一慌，快步追了上去。
“跑那么快做什么?”陆时衍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乔姌的手。
乔姌感到手臂被拉住，不耐的拽了拽，没回头，说道:“你能不能总是动手动脚的?”
陆时衍放开了她，长臂一横，将她整个人扳了过来，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直视他，低哑而缓慢的问道:“所以你还是想和我结婚?”
平日一向强势而自信的陆时衍，竟有一天用这样的卑微而颤抖的姿态。
乔姌的心震了震。
好半晌，她才将那些异常的情绪敛去，看着陆时衍那双沉黑如玉泽的眼，温温道:“我的表情到底看起来到底多像是会后悔的样子。”
陆时衍摸了摸她温软的脸庞，一脸正色说道:“从头到尾。”
乔姌语塞，瞪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陆时衍继续说道:“我从洛城风尘仆仆而来，你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叫我很难不这么想。”
乔姌看着他说得一脸的理直气壮，明显的控诉道:“明明我有先道歉，你不接受就算了，二话不说就捏疼别人的手腕，叫我怎么给你好脸色看?”
陆时衍顿时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个意思!
刚阴转晴的心情又轻快了不少。
他的脸上铺着淡淡的一层温柔，诚挚说道:“对不起。”
乔姌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爽快，脸上掠过几分诧异。
本来这件事她也没什么理，陆时衍都道歉了，她也不能过分。
她撇了撇嘴，说道:“算了，走吧。”
陆时衍也没有再说什么，很自然的将搂住她的姿势改为牵着。
十指相扣。
两只大小明显的手，指心交叉而过，粗粝与柔腻的肌肤交融，短短的距离，却叫乔姌频频回望与她并肩的俊雅男人。
说实话，哪怕他站在身边，乔姌还是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又可能是夜色过于沉寂迷幻，九千公里的追逐，是一种被放在心里的牵挂，她竟还生出一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
高大的、娇小的两道身影，在暗夜中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