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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祠前执家法
    苏珺兮见陈则涛紧紧抿着唇,虽是寒凉的仲秋时节,额上却已出了一层薄汗,想是陈则涛紧张大伯父的缘故,不由想起之前诊治陈则涵时周老大夫那番胆大心细的教诲,便趁着陈则涛施针的功夫给陈于致看诊。



    苏珺兮近前,见陈于致面红,舌淡,苔白,再行切脉,脉沉数无力,当是原本就血脉不利,又急怒攻心引至心阳受阻,如若诊治不当,只怕反复发作或者发展成中风之症也不一定。



    苏珺兮放好陈于致的手,起身行至书案边,脑中已现金匮要略上记载的苓桂术甘汤配方,茯苓四两,去皮桂枝、白术各三两,甘草二两,想到陈于致的症状,又添了枸杞三两,天麻二两,党参一两,思定,俯首挥笔而就。



    搁下笔,苏珺兮听到一阵疾走声响,才起身便看见周老大夫疾步走了进来。



    “周老。”苏珺兮和陈则涛前后和周老大夫打招呼。



    周老大夫朝着苏珺兮二人粗粗挥手示意,便赶到床边先给陈于致诊断了一番,随即走至书案边,见书案上摆着苏珺兮适才写下的药方,拾起一看,点点头,转头招来陈福:“拿着这副方子先抓上五副换下昨日开的,再速速煎一副来。”



    陈福点头领命,拿了药方匆匆奔了出去,奔至门口险些与慌张赶来的杜氏撞上。陈福也顾不得许多,略略俯首就赶着前去府中药房抓药。



    杜氏咋闻陈于致再次晕厥,不禁惊慌失措几乎痛哭出声,这会儿急急赶来,根本没有功夫理会陈福,只稳了稳身子,便提着裙子奔向卧榻。



    “老爷,你怎么会这样……这如何是好?”杜氏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喷涌了出来。



    周老大夫和陈则涛见状不由进退不是,只好退了一席之地,一齐转头看着苏珺兮。



    苏珺兮自从那次杜氏步步紧逼之后,对杜氏就处处回避,此刻更是踌躇不前,看到周老和陈则涛射来的求救目光,只好按下心中的不情愿,硬着头皮上前欲扶起杜氏:“大伯母,大伯父想是无碍……”



    话音未落,苏珺兮一个踉跄就被杜氏推开了,心中顿生隐怒,面上却只现出一副尴尬神色,低着头默默退至一旁。



    周老和陈则涛见状一愣,旋即歉意地看着苏珺兮,苏珺兮低着头并不曾瞧见。好在余嬷嬷赶了过来,上前一把扶起杜氏劝道:“小姐莫急,周老大夫不是在这里吗?周老大夫不曾发话,可见不是什么大症候。”



    杜氏又啜泣了几声,才渐渐止了哭行至周老大夫面前福了福:“周老见笑,不知老爷他……”



    周老大夫轻声打断了杜氏:“老陈却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需要清净修养,不能再动怒了。”



    杜氏闪过一丝难堪,但周老大夫于她是长辈,一鹤馆也离不得他,奈何不得,不禁暗自咬了咬牙,又福身道歉:“失礼了。”



    周老大夫却恢复了一贯的老顽童作风:“呵呵,老陈自是需要你悉心照料的,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到时陈福送药过来,你服侍他喝了药就是。”



    说罢,周老也不再看杜氏的反应,只转头朝着苏珺兮和陈则涛两人略略示意,便转身率先出了书房。苏珺兮和陈则涛见状连忙疾步追了出去。



    苏珺兮默默跟在周老身后,心中感激周老适才的维护,但只怕杜氏要怀恨在心。行至园中凉亭,周老止步转身看着苏珺兮忽然朗笑一声,说道:“小苏,不要怪周爷爷哈!”言语中尽是赖皮。



    苏珺兮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连一旁一直端着脸的陈则涛也举起拳眼遮住嘴掩饰笑意。



    周老止了笑意,在亭中踱了两步:“老陈也真是,我早就说过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周老抱怨了两句,摇了摇头又没了话,半晌才转身和陈则涛与苏珺兮商量起陈于致的康复方案来。



    三人定下方案,周老就放心地回家去了。



    陈则涛想到伯母必定一直留在大伯身边,于是转头对苏珺兮说道:“苏妹妹,真是对不住,你是客,却让你也跟着我们焦急忙乱,现下大伯无碍,不过是慢慢调理身子,接下来交给我就是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苏珺兮明白陈则涛并非见外,不过是为了让她避免与杜氏接触罢了,心中不禁感动,轻浅一笑,接受了陈则涛的好意:“如此,就劳烦二哥了。”



    陈则涛抿嘴一笑,点点头,随即二人前后出了凉亭小径,各自朝着不同的房间行去。



    随后苏珺兮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厢房里呆着,一则避免遇到杜氏和何氏,二则也忙于翻看几年来自家产业的账册,学习经营之事。



    过了两日,经过陈则涛的一番护理,陈于致病情好转,腿脚虽还有些哆嗦,但好歹能够走路了,大脑也恢复了往日的机敏。



    杜氏不在,陈福扶着陈于致半坐起来,陈于致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问道:“陈忠何时来?”



    不等陈福答话,陈忠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在床前站定行礼:“老爷。”



    陈于致颔首,沉声吩咐:“你让陈良誊录一份珺兮手中的账本给大郎媳妇。”说着转头看着陈福继续交代,“你让大郎媳妇归宁两日,顺便替我带一句话给亲家,就说我自会给亲家一个交代。”



    陈忠与陈福躬身领命,各自行事。到了晚上,陈于致着人把自己的另一个嫡儿五郎陈则深以及几个庶子一并叫到祠堂跪着,便坐着轿子带了几个小厮去了祠堂。



    下了轿子,陈于致由陈福扶着,一路哆哆嗦嗦地进了烛火摇曳的祠堂,坐在上手,底下包括陈则涵和陈则深在内黑压压地跪了六个人。



    杜氏原先正陪着在祠堂面壁思过的陈则涵吃饭,却陆续看到自己的幺儿和几个庶子进来,一一跪在祖宗牌位前,莫名之余不免心中忐忑,此刻见到陈于致黑着一张脸,心中的担忧更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爷,这是何故?”



    陈于致转头低斥:“今日就让你也看着!”



    一旁的陈福一惊,顾不得杜氏尴尬,连忙俯身劝道:“大老爷千万莫要动怒!”



    陈于致缓了一口气,示意杜氏退至一旁,杜氏心中不情愿,奈何敌不过陈于致犀利的眼神,只好埋首退至角落。



    “大郎。”陈于致低声喊道。



    陈则涵跪着挪至陈于致跟前。陈于致低头定定地看着这个自己一度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因为在祠堂里连着思过了三日,一脸的青胡渣子在烛火之下隐隐泛着青光,衬得两颊更加瘦削,不由翻涌而起一阵苦涩,一时竟理不清心中万千情绪。



    陈则涵抬眼看着陈于致,见他爹爹目中两团烛火频频闪烁,怎么也看不清其中情绪,心中一紧,顿生不安。



    “大郎,你且给你的弟弟和庶弟们说一说落影阁的舞姬和东风楼的琴倌。”陈于致竟说得波澜不惊,底下诸人却神色各异。



    杜氏惊得举帕掩住了微张的嘴,陈则涵的几个庶弟或是莫名,或是震惊,唯有陈则深尚且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陈则涵闻言呼吸一滞,当即朝着陈于致磕了三个响头:“爹爹,孩儿不孝,那琴倌与孩儿并无来往,至于那舞姬,她,她怀了孩儿的孩子。”



    脚下一软,杜氏一个踉跄倒在墙上,嘴角溢出低呼:“大郎你……”



    陈于致原先急怒攻心,便是因为误以为陈则涵有龙阳之好,此刻听了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开口,低而有力的声音在幽暗静谧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锥心:“大郎,五郎,还有你们,你们自小知道陈府家法,我今日便只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陈府倒是可以白养两个下人。”



    言下之意,母子二人不仅进不得陈府的家门,甚至连个庶出的身份都没有。



    兄弟几人各自心思,陈则涵顾不得,只觉得自己心中百般滋味纠缠盘结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待要俯首磕头,上方又传来陈于致低沉有力的声音:“大郎,领杖二十。”



    陈则涵一顿,到底知道自己活该如此,磕头认罚。一旁的杜氏却如何舍得,原先还惊得绵软无力的身子当即有了力气,几步上前似母鸡一般护住了陈则涵,不住求饶,声音里带着幽幽呜咽:“老爷,大郎关了几日,瘦成这样,怎么还受得了杖罚?……”



    “五郎,拉开你母亲。”陈于致低喝,面无表情。



    陈则深片刻踌躇,心一横,起身将杜氏强行拉开,气得杜氏对他又打又骂,陈则深只咬了牙受着。



    陈则涵被陈于致带来的几个小厮摁在长凳之上动惮不得,须臾,木杖便反复地砸在他身上,沉闷的声响不绝于耳。



    初时,陈则涵双手紧紧抓着长凳,还能咬牙闷哼着,渐渐的就有些受不住,开始轻轻呻吟起来,到了后面,陈则涵已然冷汗淋漓,双手一松几乎晕厥,反而没了声音。



    木杖落在陈则涵身上发出的钝响,一下一下的就仿佛敲在杜氏的心头,听得杜氏几乎崩溃,此刻又见陈则涵没了动静,杜氏不禁惊慌失措,声嘶力竭地哭嚷起来,歇斯底里的声音伴着杖罚的钝响,在频频跳闪的烛火里显得格外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