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兮一惊,情况不妙。忙转身从诊箱里取出银针,扎了黛娘手上几处穴位,总算掰开了黛娘攥着陈则涵的手,又让陈则涵去请产婆来。
陈则涵瞧见苏珺兮的神色不由焦急万分,指了指那嬷嬷道:“她便是产婆。情况如何?”
苏珺兮不答,示意清霜把陈则涵送出去,旋即也顾不得其他,只跟产婆说道:“嬷嬷可有准备?”
产婆忙点头,只是原先黛娘与陈则涵僵持着,她不得作为,此刻也不多说,转身出去张罗。
陈则涵出了屋子,心中犹自恍惚,只觉得一切太突然,他原本还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就有了孩子,此刻依然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黛娘出了这件事情。陈则涵在屋前来回踱步,希望脚下动作,能除去他心中的焦虑。
陈则涵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当看见苏珺兮面无表情地从屋里出来,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上,连忙几步奔至苏珺兮跟前:“妹妹,她怎样?孩子呢?”
苏珺兮摇摇头说道:“人没事,孩子晚了,本来就没有长全,产下来时已是死胎。而且,她……”苏珺兮看了陈则涵一眼,才把剩下的话说完,“她恐怕已经伤了身子,难再有孕,即使有了,也不容易保住。”
陈则涵闻言脑袋顿时“嗡”得一声,半晌才接受了这个讯息,旋即有些木然地往屋里走去,苏珺兮连忙拉住他:“大哥等等再进去,黛娘睡了,嬷嬷和几个丫环正在收拾。”那场面,还是不要让他看见得好。
陈则涵怔怔地立在原地,苏珺兮看着他这个样子,到底不忍心,低唤了声:“大哥……”却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则涵恍若未闻,只是喃喃自语:“爹爹想必很快就会知道此事,此后爹爹大概也不会许我与黛娘来往,黛娘岂不凄惨……”
苏珺兮正待说话,却见陈则涵的小厮鹉哥驾车奔来,停在苏珺兮的马车边,旋即下车朝他们跑来,在这清寒的冬日里竟是出了一身汗:“大少爷,大老爷让回去问话。”
而后转身对苏珺兮俯首行礼:“苏小姐,大老爷也让我请你去一趟陈府。”
苏珺兮点点头,转身进屋吩咐了产婆和清霜几句,出来又让长玄留下陪清霜,随即与李景七随陈则涵去了陈府。
一路上苏珺兮都觉得自己身上沾了丝难闻的血腥气,难受得很,李景七见状,忙将车窗打开一丝缝,又替苏珺兮挡住了风口,好让苏珺兮不冻着,又可以透一口气。
到得陈府陈于致的书房外,苏珺兮有些哭笑不得,今日她两度来陈府,早上还喜庆得很,到了下午,竟然带了这么一股诡异的气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叹气。
陈则涵先进去了,苏珺兮与李景七站在书房外面候着,倒是听不出书房里有什么动静,经过近半个时辰的等待之后,才见陈则涵有些颓丧地走出来,只与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旋即走了。
苏珺兮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才与李景七对视一眼,进了陈于致的书房。
陈于致端肃地坐在书案后面,正若无其事地写着字,并无多少愠怒。苏珺兮不禁有些奇怪,却也不打算过多过问这件事情,只恭恭敬敬地轻声近前行礼问安。
陈于致听闻苏珺兮的声音,搁下手中的笔,指着位子让苏珺兮坐,说的却是另一桩:“大郎混账,大年初一的让你去碰这样的事情。”
苏珺兮一愣,旋即忙笑着摇头:“爹爹教导,行医在外,自是不在意这些的。”
陈于致点点头,说道:“叫你来倒是无事,就是问问黛娘的情况。”
苏珺兮闻言如实对陈于致说了黛娘流产后的情况,以及可能不孕的事情,不料等她说完,陈于致只是微微点头,旋即含笑说道:“想是大伯父没有说清楚,珺兮只捡了后半截说。黛娘流产可是什么不妥?”
苏珺兮这才反应过来陈于致问的是黛娘流产的原因,便将情形都与陈于致说了。苏珺兮没有明说,依她的判断,黛娘有些轻度抑郁,应该是因刺激导致的流产。不过陈于致是大夫,照顾黛娘的人恐怕也都是陈府遣过去的,不必她多嘴,他自然也能查出原因来。问她,也不过是要知道个实情罢了。
陈于致颔首,果然不再多问,不多时,苏珺兮便辞出。
才出陈府,苏珺兮和李景七便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没事?”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李景七握着苏珺兮的手道:“我没事。你大哥和黛娘是怎么回事?看样子黛娘不太招人待见。你不会牵扯进此事吧?”
苏珺兮闻言不由转头看向李景七,旋即轻笑出声,轻轻拍了李景七的手一下:“你在担心这个啊?黛娘与我大哥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肯定知道,至于黛娘为何如此,则是因为陈府家规,不可眠花宿柳,当然也不见得陈府里每个人都遵守这条,不过还有一条是烟花柳巷地的女子是不能带回府的,所以就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我自然不干这其中什么事情,放心吧。”
李景七闻言点点头,说道:“就是。若只是不进家门,也不是非得带回家,所谓金屋藏娇,要是掩藏得好,还不一样逍遥于家规之外?”
苏珺兮闻言一愣,斜睨着李景七,惊了李景七一跳,半晌缓了脸色,笑问道:“那你是说其实我大哥还是挺笨的咯?”
李景七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却顿时被手上传来的尖锐痛感惊得抽了抽眉尾。
苏珺兮狠狠掐了李景七一下,随即白了李景七一眼,那意思就是莫不是你也有这个心思和贼胆?
李景七笑着松了苏珺兮的手,转而揽住苏珺兮的肩调侃道:“我倒真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苏珺兮咬了咬唇,忽然一笑,听出李景七话外之音,便软在李景七的怀里,解释道:“我也说不上来,陈府并未分家,除了一家之主,只怕想要金屋藏娇也不是那么容易掩藏,何况内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乱七八糟?李景七看着苏珺兮一副对深宅大院的生活无法理解与想象的样子,不由低低笑开,当即转了话题与苏珺兮随意说笑起来。
杜氏闻得消息,不禁惊呼出声,脑中直反复思量好好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杜氏虽然不见得就喜欢黛娘,但是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还是有着隐隐期待的,更何况她对何氏有着莫名的敌意,因此便格外盼望这个孙子的出世,即使陈于致禁止她前去探望,她也暗暗遣人送了几回东西过去,这年前才送了几件小衣过去,不想才初一就出了这么档事情,这能不叫她惊诧难过。
突然,杜氏记起一事,不由问身边的余嬷嬷:“那照顾黛娘的是什么人?”
余嬷嬷道:“只一个产婆,还有个丫环慧儿,是大少奶奶陪嫁过来的,不过却是大老爷点名遣去的。”
杜氏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余嬷嬷见杜氏面露困惑,扶着杜氏往桌边坐下,道:“想必是大老爷觉得此事对不住大少奶奶,所以故意点了大少奶奶的人过去。”
杜氏一想,倒是合理,何氏新婚,想必心里不痛快。杜氏倒是能够体谅何氏的心情,不过却未必不疑她:“你说,这事是否和慧儿有关?”
余嬷嬷斟酌半晌,才小心回道:“这老奴也不知。”
杜氏捧着手中的茶盏,无意识地拨着杯盖,忽然嘴角一弯,起身说道:“去瞧瞧大郎去,不知这孩子要伤心成什么样。”
说罢领着余嬷嬷款款地去了陈则涵的院子。
见何氏迎了出来,与她一福问安,一派端庄娴淑,标准的大家闺秀气派,杜氏心里那隐隐的不痛快又升了起来。杜氏伸手扶起何氏,面露担心:“大郎呢?”
何氏一顿,旋即恢复了淡淡的表情,说道:“夫君还不曾回来。”
杜氏闻言,握着何氏的手看了何氏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旋即也不说话,只一路握着何氏进了屋子,才说道:“这孩子,大郎从小被我宠惯了,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怕受了不小的打击,你得好好安慰安慰他,可明白?”
何氏暗自咬了咬牙,虽说她已经得了消息,但那也才从慧儿那里私下得来只言片语,陈府里还无人告知她此事,杜氏此举,无疑是试探。而且,话里行间,隐隐约约还透着那么一股刻薄的味道,这分明是要她难堪。
何氏当即面露疑惑与焦急之色,惊道:“婆婆,夫君出了什么事情?”
杜氏一顿,不知情?说着拍了拍何氏的一双葇夷,叹道:“黛娘的孩子没了,怎么,大郎未曾与你说?”
何氏心中恨极,她和陈则涵早就打了冷战,杜氏未必没有察觉,此刻这话只怕还是开头,想着理了理思绪,垂眸冷静回道:“夫君今日一早出去,还不曾回来。”
杜氏闻言眉头不禁皱的更深,直叹气:“唉,我这一着急大郎,就没了记性,适才你才说的,才一会儿就忘了,你莫怪我。”
何氏心中冷笑,却是依旧一副谦恭的模样,只焦虑说道:“婆婆心疼夫君才如此,儿媳怎敢如此不孝?只是儿媳也不知夫君如何?许是去了黛娘那里吧,黛娘虽说不得进家门,这孩子却也无辜……”此事她自己说出来,总没有从杜氏口中说出来难堪。她也不希望与杜氏罗嗦,只想早些送走杜氏。
不想杜氏打定了主意要令何氏难堪,因此并不以为意,反正少了这事,还有旁的事情。
杜氏又替何氏理了理云鬓,心疼道:“这几日,只怕大郎要日日守在黛娘身边,你莫担心,黛娘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再有了,等到黛娘好些了,大郎也自然要回来,到时你也……”说着杜氏停下,见何氏低头露出羞色,才继续说道,“你也抓牢机会,莫再让旁的人抢了先,大郎的性子宽和不羁,随意些也是难免的,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何氏闻言不由紧了紧拳头,才低声说道:“儿媳谨遵婆婆教诲。”
杜氏这才满意地笑笑,最后嘱咐了句:“到时大郎回来,多多安慰安慰他。”才离了陈则涵的小院。
等杜氏一走,何氏几乎怒不可遏,顺手就将博古架上一只青瓷百合瓶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惊得一旁的巧儿连忙上前拉住了何氏。
荣娘劝道:“小姐,快别失了章法,这一架子的东西都是姑爷的心爱之物,坏了一个还可以以失手搪塞过去,要是都坏了小姐也不好交代。”
荣娘见何氏两只手一松,颓然泻了力气,才命巧儿赶紧去收拾地上的碎瓷渣子:“若是姑爷问起,便说小姐身体不适失手碰落的。小心些,记得留下碎瓷,拿个好些的锦盒装了,也不知这瓶子是什么来历,万一姑爷要修补也不一定。”
见巧儿点头,荣娘这才扶着何氏到一旁卧榻上坐下,旋即担忧地看向何氏。
何氏怔愣了许久,待回神,发现荣娘关切担忧的目光,忽然心中一暖,旋即又叹了口气,说道:“乳娘放心,此事倒是与我无关,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荣娘倒是对何氏的话深信不疑,何氏说与她无关,她也就信了,因此便安下心来,说道:“那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大老爷那边是什么情况。”
见何氏也摇了摇头,荣娘想起适才杜氏的刻薄话,不由又劝道:“小姐,大夫人的话莫往心里去,黛娘连唯一一点凭借也没了,况且姑爷心里……”说着荣娘竟是发现这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住了口,歉然地看着何氏。
何氏自然晓得荣娘后头没说的话,只淡淡笑笑又摇摇头,真不知是该悲凉还是庆幸,想着却又徒然,黛娘的孩子没了还是可以有,或者除了黛娘可能还有别的女子,陈则涵可以做出一次这样的事情,未必不能做出两次,三次……瞬间,何氏竟然觉得十分累。
荣娘不知何氏心中所想,见何氏面露倦色,便劝何氏去休息,何氏又摇头拒绝,反而打起了精神,说道:“不知慧儿怎样了,你遣人去打听打听。”
不想荣娘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走出陈府就折回来了,说是慧儿和那个产婆都回了府,现在正在陈大管家那问话。
何氏神色一紧,终是露出了些许担心。
荣娘忙遣走了丫环,让她守着,等慧儿出来了,便让慧儿来回话。
不想,慧儿倒是自己来了。
慧儿对何氏行礼后才轻声回话:“小姐,虽然慧儿本来就想寻机会来回话的,不过这回却是大老爷让慧儿来的。”
何氏一愣,问道:“公公有什么吩咐?”
慧儿微微一笑,回道:“大老爷让慧儿告诉小姐,黛娘流产了,无甚大事,要小姐放心,也不必去看黛娘,对于黛娘,陈府自有安排。”
说得倒是简单,何氏松了一口气,看来陈府对黛娘并没有多少怜悯。
慧儿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下面是慧儿自己要说的。”
何氏闻言“噗嗤”一笑:“就你聪慧,还分得这么清楚。”
慧儿一改在黛娘处的沉默寡言,笑道:“那是自然,传错了话,或是传得含糊,万一生了误会那就是慧儿的错了。”
何氏原先斜倚在榻上,此刻正了正身子,说道:“那你说说。”
慧儿说道:“姑爷找来的是苏大夫,慧儿不晓得黛娘到底什么情况,自然也不敢去打听,不过私下里听产婆嬷嬷说,若非苏大夫确实有本事,恐怕以她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又耗了好些时候,实在凶险得很,虽然现在无恙,但难保不遗下什么毛病。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慧儿也不清楚原因,慧儿猜测倒是和小玉有关。”
小玉?何氏闻言心中不由冷笑,黛娘当初不满慧儿,因此自己买了个丫环使唤,不想却是自找麻烦?
慧儿又说道:“我和嬷嬷正在外头做事,忽然听里头起了争执,心中也确实担心,冲进去一看,黛娘已经出血了,连她自己都吓得惊慌失措,此时恰好姑爷来看望黛娘,黛娘便死死拉住了姑爷不让姑爷离身,姑爷无法,只好遣鹉哥去请苏大夫。那小玉,慧儿猜测着,恐怕是手脚不干净。”
何氏闻言点点头,小玉是黛娘自己买的,自然陈府不会给她发月钱,而黛娘虽然不必担心衣食住行,但其他的多少也有些捉襟见肘,至于两人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她倒还真的无心去管。
慧儿抿了抿唇,见何氏没有说什么,便又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小玉也被带到了陈府,陈大管家看到小玉时真是惊怒不已,她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慧儿不知他问了小玉什么话,但是大老爷要慧儿传那些话,想是大老爷也晓得前后缘故了。”
何氏总算放了心,赏了慧儿一只银钗,便让慧儿退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