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瞻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张世杰笑道:“大都督用人不疑,真叫人赞叹。苏家侄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品学问都是一等一的,本来打算等明年朝廷开科取仕再博一个功名,现在能得到大都督的任用就更好,恭喜大都督又得到一个人才。可大都督别忘了,外面还有两个人呢,不知大都督对那赵良淳和徐道隆有什么处置?”
程越淡然一笑,道:“他们两人尽忠职守,无过有功,有功就该赏。我打算请太皇太后正式任命他们为筑路使,专司修路,加重他们的权柄,对不肯配合或者故意阻碍的官吏有权重罚,总不能每次都让我这个大都督披挂上阵,给他们开路吧?”
张世杰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大都督真是手段高明,这下他们两个想给大都督找麻烦都难了,自己却揽上一身的破烂事,再也没理由推脱。”
两人谈笑风生,苏刘义与张世杰交情深厚,不知不觉也插了几句话,气氛越来越融洽,一点不像方才还在对阵的对头。
时间不早,程越留下张贵、脱脱和张孝忠接收军队,与苏刘义告别,与张世杰一同离开。张世杰要去城外军营找孙虎臣,不久就与程越道别。
程越也未回府,进城后直奔中华书坊。他把丁香这个大麻烦给了赵妙惠,总不能不管不顾,一定要去看看。
赵妙惠今天第一眼看到丁香,就明白了程越的良苦用心。这个女子,不用相处多久就知道她长了一副七巧玲珑的心肝,聪明绝顶,处事圆滑,真不是程越家中那群不知江湖险恶的小姑娘能应付得了的。
丁香面对赵妙惠也有束手束脚之感。这个大宋第一女官,自己只有容貌上可以与她媲美,其余的才智、经验、反应全都落于下风,又无从施展自己最拿手的媚功。为今之计,自己只有好好工作才能赢得她的好感。这样当程越问起的时候,可以指望她会在程越面前夸奖自己几句,也好让自己在程越心目当中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让程越讨厌。
丁香在书坊中不能任意行动,关系到机密的地方,比如调制油墨、铸字的地方她就进不去。为了避嫌,她也不敢要求进去看看。
赵妙惠交给她的工作非常繁杂,审稿、编排、校阅、排版,不做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奥妙。丁香做着做着还真的做出了兴趣,毕竟这项工作很有成就感,一个女人经手的文章要被众多学子百姓看到,比之前给人歌舞助兴可要有意思得多。
程越到的时候,丁香正在赵妙惠的办公室里拿着一篇程越写的关于保护动物必要性的文章读得津津有味。她长这么大也没想过,那些毒蛇猛兽的生存竟然关乎到人的生死存亡,程越的学识真令人叹服。
程越敲门进来,赵妙惠和丁香忙起身行礼迎接。
程越怜爱地牵住丁香的手,对赵妙惠笑道:“丁香第一天到这里来,没给你添麻烦吧?”
赵妙惠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程越看起来是来关心丁香,实际上却是来关心她的,微笑答道:“丁香小夫人天姿聪颖,替妾身分担了许多工作,妾身受益良多,要多谢大都督。”
丁香也在笑着,扭头看了一眼程越笑意盈盈的脸,突然隐隐觉得不对。程越看赵妙惠的眼神与看别的女人不一样,更准确地说,与他看其他妾室的眼神很类似,决不是看一个下属应该有的眼神。难道他们两人之间有奸情?还是程越对赵妙惠有觊觎之心?
丁香不得不承认赵妙惠是个极美的女人,程越没看上她才是怪事。那么,程越坚决要自己到这里来,很大的可能就是可以用看望自己为借口来看赵妙惠!原来是这样!
弄清了程越的心思,丁香不由得心情沮丧地看了一眼赵妙惠,她容貌绝美,能歌善舞,一直以来都是所有男人想尽各种办法来接近她,试图得到她的青睐,然后就把她金屋藏娇,不想被别人再看到她,万万没想过自己也有被别人当作垫脚石的一天,而且竟然是输给了面前这位已婚且为人母的妇人。
丁香的确猜中了程越的一部分心思。因为赵妙惠忙于工作,程越如果没有新的借口,很难随时跑来探望她。把丁香派到这里来,他再来探望丁香,就成了程越到这里来最好的借口。
丁香装出感动的样子对程越撒了一会儿娇,程越也配合她演了一会儿戏。两人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你来我往,郎情妾意,大拼演技,碰撞出无数表演的火花。脸上流露出来的感情之真挚,连他们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赵妙惠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对两人都很佩服,反正她是演不了,难度太高了,神乎其技啊。
程越与丁香飙完演技,便回过头将有关苏刘义的事情告诉赵妙惠,最重要的就是苏景瞻已被自己派往上海帮孟之缙。赵妙惠喜不自禁,连连向程越道谢,多谢他关心夫君的身体。
此时已近傍晚,程越就与她们一起回家,这次他并没有与丁香乘一辆马车,而是自己骑马跟在旁边。刚才戏演得有点累,得休息一下回复心情,不然会真的爱上女主角。
程越对苏刘义不战而胜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有的说是大都督许下很好的条件,有的说是苏刘义顾全大局,还有人说大都督调动大军,逼得苏刘义不得不投降,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临安除了御林军外,再无一支军队不在程越的掌控之中。
宫中接到消息,谢道清只是长叹一声,不再理会。留梦炎与陈宜中则悄悄在留府商议了很长时间,连他们的心腹都没参与。
第二天,程越的奏折递入宫中,请求让苏刘义次子苏景由进宫陪读,再以赵良淳、徐道隆为左右筑路使,专司向南方筑路之事,与工部侍郎平级,对各地官员阻碍修路都可纠察处置。
谢道清照准,苏刘义、赵良淳、徐道隆上表谢恩,朝中再次震动,程越的手腕令留梦炎和陈宜中都刮目相看,更备感威胁。
赵良淳和徐道隆明面上升了官,但他们可是满肚子的苦水。程越这么做,分明已经看破了他们的手脚,他们如果再敢搞出什么事情激起程越的不满,那他们两家都必死无疑。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夹起尾巴把路修好,全当是为朝廷效力。
苏刘义谢恩之后回到家中,登门道喜的官员接踵而至。苏刘义这次虽未升官,但他的次子进宫伴读,他的长子去程越最重视的上海做官,都说明苏刘义已被程越延揽。苏刘义年纪尚轻,文武皆能,程越以后要四处征伐,他必定会受重用。更重要的是他的两个儿子。
程越已经当面说得很明白,只要苏景瞻争气,升官指日可待。而不到七岁的苏景由进宫伴读,等于成了程越的学生,前途之远大,还在苏景瞻之上,苏氏一门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当然得趁现在打点些关系。
苏刘义因祸得福,高朋满座,比之前还不知风光了多少倍,让他很生了一番感慨。
入夜,来访的各色人等渐渐散去,苏刘义迈着疲惫的脚步来到后宅去看苏景瞻。
苏景瞻正在自己的房中收拾行李,以往这些杂事都由家中的仆役代劳,但这次他就是要自己来。他刚刚去拜访了杨霆回来,被杨霆的才华深深折服,热情高涨地想尽快去上海做出一番成就,以后也可扬眉吐气,娶个比丁香还要好的女人。
苏刘义看苏景瞻亲自在整理,宽慰地点了点头。苏景瞻长这么大也没干过家务活儿,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他能有这样的决心和改变,此去上海,也让人不会那么担心。
苏景瞻见父亲来到房中,知道是舍不得自己,眼圈也红了红,道:“父亲,儿走后,父亲要多保重。”
苏刘义故作轻松地道:“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怎么想起自己整理行李了?人还没走,就没人理你了?”
苏景瞻笑道:“父亲别看不起人,儿今天就是要自己整理。儿今天从杨霆杨大人那里得到教诲,他说靠别人照顾才能活得好的男人不是男人,男人要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别人才行。儿被教训得很惭愧,而且又马上要到上海,总不能还带人跟在身边侍候让人笑话。杨大人说,自己做不到的就不要求别人做到,儿决定从此做一个像杨大人那样的男子汉。”
苏刘义深吸一口气,心中十分感激,道:“久闻杨大人才华卓异,果然名不虚传。大都督手下人才辈出,你要更加努力,不要弱了苏家的名头。”
苏景瞻道:“父亲大人不要见怪,其实这些都是大都督说的话,杨大人只是复述。儿怕父亲还对大都督不谅解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