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个人见图特穆尔赶到,急忙上前将方才两兄妹如何逃到船上的事情分说明白。
图特穆尔怒道:“你们就在这里站着?为什么不派人去告诉程越,你们是奉大汗的旨意行事?程越要做大汗的驸马,听你们这么说还敢留下那两个人吗?”
十几个人被骂得抬不起头。不是他们没想到,而是他们慑于程越的威名,不敢去当面向程越要人。
图特穆尔跳下马,气道:“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两个贱民!跟我来!”身后的亲兵纷纷下马,跟在他身后向御舟走去。
走到离御舟只有一百多步,已与程越的护军面对面。马福见他们未放下武器,冷笑着站出来挡在图特穆尔面前,冷冷地道:“来者何人?这里也是你们可以擅闯的地方么?再敢向前,杀无赦!”
图特穆尔瞪着马福道:“我是大元山东西路的达鲁花赤图特穆尔!奉大汗的旨意追拿犯人,你怎么敢拦我?”
马福嘿嘿一笑,道:“你区区一个达鲁花赤,在我们大都督眼中连狗都不如,也敢领兵威逼到这里来!你好大的胆子!”
图特穆尔大怒。达鲁花赤的官职可大可小,全看是设在哪里,大到行省,小到县城,都有相应的达鲁花赤镇守。像他这样领一路之责的达鲁花赤是从三品的高官,再加上他是蒙古人,出征时杀的汉人多如牛毛,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奚落!
图特穆尔刚要发作,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前面是图特穆尔大人么?”
图特穆尔一回头,见有两位身着官袍的官员在向他打招呼。天黑看不清楚长相,走到近前才认出来。孟祺他见过多次,张弘范之前也见过,都是老相识。
张弘范是忽必烈的亲信,图行穆尔不敢怠慢,行礼打了个招呼。
张弘范笑道:“图特穆尔大人为何追到此处?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大动干戈?”
图特穆尔恶狠狠地道:“我奉大汗的旨意,为太子挑选美女,结果有个女人不但抗旨,还打伤了我。她和她的哥哥逃上了程越的船,我要找他要人!非杀了他们不可!”
孟祺素知他的德性,咳嗽一声没说话。
张弘范对他也有耳闻,劝道:“大人不要生气,既然人在船上,大人可随我们两人一起上船,向大都督说明,请大都督裁断,万万不可兴问罪之师。大都督身份高贵,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图特穆尔怒道:“程越如果不肯放人,我难道就白挨那个汉人女子的打了么?我是奉旨意行事的,传出去的话谁还会把大汗的旨意放在眼里?”
张弘范暗叹一声,心道此人真是不知好歹。还是耐着性子道:“那大人可先在此稍候,我们先上船探听大都督的意思,如果他不肯放人,大人只需上一道奏章说明就可以,没人会怪罪大人。”
图特穆尔气得暴跳如雷,吼道:“不行!这两个汉人又是抗旨,又是以下犯上,还差点要了我的命,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杀!必须杀!不让我杀了他们,我就屠村!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
张弘范和孟祺眉头都不觉皱了起来,刚要再劝说几句,肖震从船上下到码头,出现在他们面前,施礼道:“大都督得知有贵客前来,有请三位大人上船一晤,三位大人请。”
不等张弘范说话,图特穆尔已经怒气冲冲地率先走向御舟,身上武器皆未交出,肖震也不拦他。
张弘范与孟祺见状,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肖震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拉过马福,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马福冷笑着点点头,肖震从容地跟在三人后面上了御舟。
图特穆尔一马当先,登上甲板。见甲板上灯火通明,一个英俊的汉人青年面带微笑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到他们三人上来,起身拱了拱手,道:“张大人、孟大人,这边请坐。”又对着他道:“你就是图特穆尔吧?我是程越。”
图特穆尔见程越的右手边站着石松兄妹,分外眼红。张弘范不等他说话,笑道:“入夜也要打扰大都督安寝,惶恐之至。”
程越摆手笑道:“图特穆尔大人这么晚来看我,我才更是荣幸。”与三人互相见礼后落座。
图特穆尔坐下后才注意打量程越,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这么一个温和的年轻汉人,居然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蒙古南征的三路大军全都功亏一篑。
张弘范笑道:“这位图特穆尔大人特为追捕抗旨伤人的逃犯而来,我们两个怕其中有所误会,不得不来耽误大都督休息,大都督莫要见怪。”
程越眉毛轻轻一扬,道:“哦?逃犯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图特穆尔不知程越是不是在装糊涂,冷哼一声,指着石松兄妹,怒道:“就是他们!大都督为什么故作不知?”
程越一脸惊讶地道:“什么?他们是逃犯?你弄错了吧?他们犯了什么罪?说来听听。”
图特穆尔道:“那个男子竟然胆敢违抗大汗的旨意,不肯奉诏将妹妹送入太子府。这还不算,那个女子居然将我踢伤!抗旨伤人乃是死罪!大都督有什么话说?”
程越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了图特穆尔几下,问道:“她伤你哪儿了?你不是挺好的么?”
程越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图特穆尔大为光火地道:“这个汉人女蛮子踢我的子孙根!好在我从小骑惯了马,否则说不定会被她给踢死!”
张弘范和孟祺闻言一怔,他们久历江湖,马上就猜出事情的原委。暗叹一口气,嫌恶地斜了图特穆尔几眼,都把嘴闭得紧紧的,不想再参与其中。
程越冷笑一声道:“这倒奇了,她是怎么踢得到你的子孙根的?我就坐在这里,你踢过来试试看。”
图特穆尔一惊,方知失言,但他并不在乎,道:“这有什么稀奇?我想看看这女蛮子身上有没有疤,当然会被她踢到。不管为什么,她一个汉人贱民,怎么能踢我?”
张弘范与孟祺闻言相顾失色,程越也是汉人,图特穆尔在程越面前辱骂汉人,当程越好欺负么?
不出所料,程越将身子向后一倚,冷然道:“你心生歹念在先,她保全贞洁在后,踢你有什么不对?这样你就要杀她?杀不了她就囔着要屠村?呵呵,你好大的口气!”
图特穆尔虽说奈何不了程越,但他想在他治下的山东西路做什么事,程越又能把他怎么样?冷笑道:“没有村子里的人包庇,他们怎么逃得出来?抗旨必杀!大都督,这里是大元,不是南宋!”说完不屑地与程越对视,杀意更甚。
石松石雪再也听不下去,一齐跪到程越面前道:“多谢大都督救命之恩,然而不能因为我们兄妹而连累了村里的人。我们情愿跟随图特穆尔大人走,大都督的恩德容我们兄妹来生再报!”说完重重给程越磕了三个头。
雪儿不禁泪如雨下,她刚刚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了希望,觅得了此生最大的依靠,不曾想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程越已经尽了力,却依然无力回天。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众多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轮流糟蹋,最后被一刀杀死了事。
图特穆尔脸上隐隐露出残忍的笑意。你程越又怎么样,你能让大汗头疼又怎么样,还不是拿我没办法?今晚就要玩死这个女蛮子,再把她哥哥杀了解气!
程越站起身来,走到雪儿面前,取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心疼地为她擦拭眼泪。
雪儿忍不住哭道:“大都督,雪儿恨不能服侍大都督左右,雪儿去了!”
程越一脸错愕地道:“你要去哪儿?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侍女,一个是我的护军,要到哪儿去?”
石松一怔,马上苦笑道:“大都督,我们不走,会连累别人,请大都督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妹走吧。”
程越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道:“我说过,只要是我的女人,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我对雪儿有过承诺,那她自然就是我的女人,我答应的事,从来算数!”
雪儿止住哭声,傻傻地看着程越,抽噎着道:“可是……”
程越打断她道:“没什么可是,你们记住,有人想杀你们,用不着害怕,把那个人杀了不就行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张弘范和孟祺闻言大骇,全都站了起来。
图特穆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程越怎么敢在大元境内对他这样的高官想杀就杀?他想开战还是疯了?
程越把他们吓得够呛,自己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坐回椅中,对图特穆尔懒洋洋地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指天发誓决不杀伤或者报复任何一个人,否则你就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