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交换婚书后,便要择个吉日。照理说忽必烈嫁公主给镇南王,应当要程越请八思八国师出面测算出几个吉日,再请宫中回话哪天合适,但因八思八与程越有血仇,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就由忽必烈出面请了胆巴国师到宫中来当着程越的面测算,也可以交待过去。
这天程越上完朝,被忽必烈和察必直接带到八八罕的寝殿。胆巴国师穿着全套的盛装,在殿中席地而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程越这个传说中的魔头。
忽必烈等人走进殿中,胆巴忙起身施礼。同时偷眼向后一望,一个面带微笑的英俊年轻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镇南王程越!
胆巴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道今天可不能惹到这个魔星,平安地把吉日择完,留下点儿香火情,日后也好相见。
只见程越双手合什,躬身笑道:“胆巴国师好,程越有礼。”
不光忽必烈和胆巴,身旁全部的人都吓了一跳。程越还真是说到做到,一点没有含糊。
胆巴心惊肉跳地合什还礼道:“给王爷请安。”腰弯得格外地低。
忽必烈与察必坐定,八八罕陪坐在一旁。
程越大马金刀地坐到胆巴对面,离胆巴只有三尺远,道:“国师,来为我算算我与完泽哪天成亲比较好?”
其实程越此举很失礼,他应该先献上酥油和盐,向胆巴行礼。等胆巴允许了,再送上两人的生辰,才能开始测算。但程越故意省略掉这些过程,直接就让胆巴算。
胆巴不敢挑剔程越的失礼,含笑道:“请王爷把生辰给我。”
程越递上自己推算出的生辰,只用单手,八八罕也送上完泽的。
胆巴展开两人的生辰,掐着指头开始算起来,边算边写,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程越根本看不懂。
良久,胆巴露出笑容,用汉字在一张纸上写了三个日期,单手递给程越。
程越也用单手接过来,胆巴暗暗苦笑,单手接活佛递过去的东西,全天下只有程越一人。
程越看清三个日期,不禁皱起眉头。三个日期中最近的也要一个多月以后,他哪能还在大都等那么久!
程越冷冷地将纸递回胆巴,道:“大师再算算,有没有更近一些的日子。”
胆巴正要拒绝,蓦然看到程越杀气腾腾的双眼,悚然一惊,忙道:“是,我再算算。”
八八罕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那还算什么?你说哪天就哪天好了!刚想说话,却被忽必烈用眼神制止。
忽必烈低声对八八罕道:“程越六、七月的时候要出征日本,来不及。”
八八罕只得将话咽回去,听凭程越做主。
胆巴哪还用得着算,他在纸上写上二月初九的日期,用探询的眼神看着程越。
程越微微点头——这还差不多。
胆巴忙把红笺递给程越道:“王爷,这天也是好日子,我刚才觉得它太近就没写。”
程越接到手里,装模作样地道:“哦?有这么好的日子?好,就依国师。”
胆巴苦笑一声,低头不语。
程越拿起那张红笺,笑嘻嘻地走到忽必烈面前,双手呈上道:“臣已确定吉日,请大汗俯允。”
忽必烈素知他不信吉日这一套,没好气地接过来一看,道:“二月初九?好吧,就二月初九,你回去多做准备,不要仓促之间来不及。”亲笔写了回书,吩咐连同礼炮、礼烛等物,让程越带回去。
程越笑道:“臣省得。”潇洒一礼,告辞而去。
程越走后,八八罕急忙问胆巴道:“国师,二月初九真的是好日子么?”
胆巴道:“确实是好日子,真的是因为时间太近我才没有写的。”
八八罕抚着胸脯松了口气,对忽必烈道:“大汗,这个程越,差点把我吓死。”
忽必烈笑道:“由着他吧,他这么做有他的用意,不是无理取闹。时间是紧了些,但肯定来得及。这几天你们辛苦一点,宫里的人随便你调遣,务必别让迎亲出什么乱子。”
八八罕笑道:“多谢大汗。”
忽必烈却叹了口气,道:“完泽马上要出嫁,囊加真再一走,朕身边就一个女儿都没有了,而且还少了程越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给朕捣乱,以后宫中还会这么热闹么?真不愿让他们走啊。”
察必笑道:“自从程越来到大都后,不管宫里宫外,确实都热闹不少。程越虽然经常乱来,可是朝中的气象却为之一新,大汗这个驸马找得好啊,难怪大汗舍不得他们走。”
八八罕微笑道:“大汗不是说程越过几个月又要回来么?那时候宫里不是又热闹了?”
忽必烈哈哈一笑,叹道:“老了,总希望身边热闹些。这段时间有程越时不时地跟朕斗嘴,又逼着朕做这做那的,让朕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几岁,原来朕应该做的事还有很多啊,呵呵。”
八八罕见忽必烈眼中又重新焕发出新的神采,笑道:“大汗一点也不老,西征之后还有许多事做呢。程越不是说了么,海的对面有好几块大陆等待征服,大汗想不想去看看?”
忽必烈大笑道:“对啊,程越提过的新大陆,朕真想看看呢。”
定下了迎亲的日期,程越匆匆赶回家中,下令包括城外众将在内,全部到王府中议事。
全体商量到很晚才结束,之后程越与众将一起吃家宴。离开时,程越特别下令,要他们喜笑颜开地出府。
傍晚,八思八的心腹十几人先后抵达他的住所梅朵热哇,进到佛堂等待。
八思八很快现身,坐下后第一句话就问胆巴,道:“你今天见到程越,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胆巴略作沉吟,道:“此人令人琢磨不透,他看起来好象很张狂,但一举一动都似有深意,喜怒之间应该都有脉络可寻,只是我还没弄明白。”
八思八道:“他对你的态度如何?听说他是有名的脾气不好。”
胆巴笑道:“说起这个真是可喜可贺,程越对我很凶。”
“哦?很凶?”八思八大感兴趣。因为程越若是想算计他,必然会隐藏自己的意图,非但不会对胆巴施以威胁,反而会和颜悦色。程越对胆巴很凶,就意味着他在虚张声势,其实并没有想对八思八下手。
胆巴笑道:“是,确实很凶,他很想吓住我。”说着便把程越如何威逼他改吉日的事说了,又道:“我看他必定是很着急回临安,并没有想对我们不利。如果不是那天桑哥惹到了他,我们与他之间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
八思八和众心腹都长出一口气,暗自抱怨桑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不能老实几天么?
正商量间,派在程越门口的暗探前来回报。
八思八问道:“你这么晚来,王府有什么动静么?”
“回国师,镇南王从宫中回来后,立即召集手下众将议事,连城外的将领也要赶到,酒足饭饱才放这些人离去。小的看得清楚,他们离开时一个个嘻嘻哈哈,还有人嚷着要闹镇南王的洞房。小的不敢随便猜测,所以回来速报国师。”
八思八“嗯”了一声,道:“还有么?”
“回国师,没有了,王府护军和城外的军队一切如常,王府上下为筹备婚事忙得不可开交。”
八思八挥退暗探,问道:“你们觉得这其中会有玄机么?程越真就没有别的打算?”
嘉木扬喇勒智道:“国师,如今对程越而言,迎娶公主是重中之重,传闻程越六、七月间要东征日本,他急于返回临安是意料中事。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有时间算计国师,莲花寺那边也始终没有异样。国师,可以趁程越大婚的机会想办法让程越放人,程越马上就要回去,没有必要继续与国师作对。”
众人纷纷点头,嘉木扬喇勒智的说法无懈可击,确实有道理。
八思八也点头道:“不错,我应当试试看。让王府四周的人都回来吧,这几天王府会加强戒备,别被程越发现了。”
“是。”
蒙古的迎亲仪式分成两部分,程越要先到宫中迎亲,按蒙古人的习俗,迎亲时要住在宫中一晚。迎亲后,程越带完泽回到王府办正式的婚礼,然后回到南宋后还要再宴请亲友,昭告娶亲,整个仪式才算大功告成。而如果照汉礼,程越应当将完泽迎回临安再办婚事,当年高丽王昛娶忽都鲁坚迷失用的就是仿汉礼的高丽礼节。
这就是最让完泽感动的地方,程越按蒙古礼节成亲,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蒙古人,对程越这样身分的人而言,绝非易事。
大都的婚事结束后,完泽不能只身南下,家中必须得有人陪着,而且要在临安的大都督府陪完泽住一两个月再回来,这是蒙古人婚礼的一个特别的规矩。普通而言,新娘家中会派不重要的长辈或聘请几个老实敦厚的人陪新娘到新郎家,不过,母亲舍不得女儿,亲自送亲的也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