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家属跟上来。”顾路远被抬上救护车,护士在那里催促,顾甜才反应过来跟着上去,救护车只允许做上一位家属,顾甜上车后,车子就开走了。
言念在路边焦急的等待的士,身边突然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送你过去吧。”
言欣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言念犹豫了一瞬,言欣立即又说:“紧急时刻,你还讲究什么。”
确实是,人命关天,顾甜一人在车里,这会儿估计早就慌乱了起来。言念抿着唇,还是带着言璟煜坐上了言欣的车。
车子开的有些快,一会儿就追上救护车,便一直跟在救护车的后面。车里一阵沉默,言璟煜看着开车的言欣,开口跟她说:“我记得你,你上次帮过我妈咪,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的。”
言欣透着后视镜,对他一笑:“不客气,你妈咪曾经也对我很好,我算是报答她吧。”
言璟煜又好奇的问,“你真的是我的阿姨吗?我怎么一次都没有听我妈咪提及过。”
言欣一愣,想起那天在宴会上说过的话,遂而一笑,“是的,我是你阿姨,你妈咪都在你的身边,你要不信,可以直接问她。”
言念的视线淡淡的落在言欣的身上,“言欣,如果你想载我去医院,就好好开车,如果你想的是别的什么目的,我劝你还是直接停车吧。”
“言念,我们之间,就不能做下来好好谈一次吗?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道歉,当年年纪小,做了很多的错事,对不起。”言欣默了默,“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的坐下来说一次,我不是期望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只是有些东西,我想要跟你说明一下,包括我妈妈犯下的那些错。”
言念听着只是冷笑,“两个五年的时间,你觉得还有必要说吗?我妈躺在地底下,已经十个念头了。”
车子很快驶进医院里,言念下车,随着顾甜一起跟到手术室外面。
医生在车里初步检查,并不是单纯的咳嗽那么简单,又从顾路远的口袋里掏出他平时备用的药,那并不是普通的止咳药,而是医学用在肺癌咳嗽严重时,给病人临时开的一种药。
没有经过确切的鉴定,医生也不敢说什么话,顾甜一路问好几次医生这是怎么了,医生模棱两可的,都不做正面的回答。
几人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好久,言欣也跟着过来,立在言念的身边,顾甜讨厌言欣,可眼下关头,也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出来,却是面色沉重的看着顾甜,沉声说:“你父亲已经抢救过来,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很遗憾的告诉你,他得并不是普通的感冒咳嗽病症,而是肺癌,还是晚期。”
顾甜猛地踉跄后退一步,脚下一阵虚软,如果不是言念及时的上前扶住她,大概这会儿她已经栽地上晕过去了。
“这怎么可能,我爸身体一直很好,他以前连发烧感冒都很少,他怎么可能会得肺癌呢,医生,你是不是检查错了,你能不能帮我再检查一次,我想你一定是检查错了的。”顾甜呜咽,眼泪刷刷的掉。
“我们从你父亲口袋里面找到的药,其实就是肺癌其中的一种,我想你父亲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我知道很多病人在听到噩耗的时候,会一时接受不了,但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他最能证实一切。”医生叹气,说完,转身回到手术室里。
不一会儿,顾路远就被推了出来,已经醒来,没有再继续咳嗽,可面色仍旧是苍白。医生给他开了间病房,护士将他移到床上去后,交代一些事宜,便走了。
顾甜站在床边,一直沉默的流着眼泪,顾路远沉沉叹气一声,去拉顾甜的手,“甜甜,还是被你知道了,对不起,爸爸只是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所以才没说的,人老了,总归是要一死的,你不要哭,看你这样哭,爸爸也都想哭了。”
顾甜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自己都知道病了,为什么要一直拖着,肺癌也是可以治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放弃你自己,你老是安慰我说不要放弃自己,要学会坚强,可你自己呢,你为什么又要放弃自己!”
“爸爸这病,早前问过医生的。”顾路远问过医生,还是历城最权威的肺癌医生,在全国的名次能排上前几名,这样的医生,都说他的病是晚期,癌细胞都已经扩散到别的地方去了,最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而上个月他去医生那里问的时候,说莫不过这一个月的光景了。
这话,他不敢当着顾甜的面讲,怕她又再次受到刺激,只说:“说是已经扩散了,爸爸不想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一直活在化疗的痛苦当中,你就让爸爸这样,安安静静的活到最后,有空的时间呢,就多陪陪爸爸就行,我活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下去陪陪你妈妈了,你妈妈那么早就去了,我也想她。”
顾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又崩下来,“你胡说什么,我不许你这样胡说!”
顾路远再次拉住顾甜的手,“甜甜,爸爸知道柯盛这段时间一直在追着你想复合,爸爸觉得,他这人虽然容易冲动,但人还是不错的,你要愿意,就和他在处一处吧,这样就算爸爸将来走了,也比较放心了。”
“你不许再胡说八道!”顾甜一把甩开父亲的手,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
顾路远却是看向言念,“念念,甜甜一直将你当成姐姐,她很依赖着你,你去法国的那几年,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提,可她就会偶尔的问起你,甜甜有时候小孩子气,从小被我惯的,经常没有主见,一点小事都会吓得直哭,你比她成熟,又从小吃苦到大,我知道你一定会帮着顾爸照顾她的,可顾爸还是想在这里郑重的摆脱你,如果顾爸哪天去了,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顾爸一直看着你长大,也是将你当成女儿一样疼着,哪天你有困难了,也一定要去找甜甜,你们姐妹俩,一定要互相倚靠。”
言念一直隐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的绝提而下,“顾爸……”
她的声音哽咽,这一声称呼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声说:“顾爸,只要有一线生息,我们都不能放弃,你也不能放弃你自己,你一定要好起来。”
医生过来交代一切具体事情,顾甜一听医生沉重的话,又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儿听不进医生的话,最后,还是由言念去经办了一切事情的手续。
顾路远显得很累的样子,下午的时候,睡了一觉。直到晚上,病房里都没有再出现过什么声音,一直都保持着沉重的气氛,顾甜一下午都站在病床边看着沉睡的顾路远,连半个脚步都没有移动过。
言念靠在一旁的墙上,一站也是一个下午,言璟煜窝在沙发里,看她们沉重的神情,也默默的不讲话,快晚上的时候,坚持不住,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言欣安静的站在门口,一等也是一个下午。
病房里连灯都没有开,一直到护士进来查房,病房里的灯骤亮,大家才像是从噩耗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言念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林暮年,她拿到外面去接,听着林暮年讲话的声音许久,她才沉吟出声,一开口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暮年,顾爸他,生病了。肺癌晚期。”
林暮年在那头沉默了一瞬,“你在哪个医院,我喊柯盛一起去。”
这才是言念的目的,她报上地址,挂断电话。
她想,顾甜饶是再气柯盛,其实她心里还是有柯盛的。
爱之深恨之切,有爱才有恨。
顾甜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她和顾爸,也就只有柯盛了。
而她,她并没有所有人看到的那么坚强,她的害怕,并不比顾甜少多少,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怨无悔对他好的男人,只有顾路远,甚至林暮年都比不上,他还会对她发脾气,但顾爸不会。
顾路远在她的心里,就是如父亲一样的存在。她愿意经常煮饭炒菜给顾路远吃,却从来没有想过一次,煮饭给言孟志吃,这就是差别。
她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才发现两只脚虚颤的厉害,不知道是站了一下午的缘故,还是还没能从听到的这个消息里走出来。
言欣等她挂断电话,才走到她的身边。
言念拧着眉看她,“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什么事,虽然上次你帮过我,加上这次你送我来医院,我可以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但我还是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我虽然很想好好跟你谈一次,但也不会急在这里一时,我想你应该不会有我的电话号码,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留一个。”言欣伸出手,径直拿走她还握在手里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后,还给她,“有空后,打给我。”
言念抬头看她,有些陌生的感觉,眼前的言欣,仿佛与曾经的那个言欣,判若两人。
言欣也并没有马上就走,等林暮年和柯盛赶到的时候,她才默默的离开。
顾甜一见到柯盛,几乎是立刻上前拦住他,“你在公司闹也就够了,别来这里吵到我爸的清静。”
柯盛收购了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这事,顾甜并没有向顾路远提及过,本来就是不想他有过多的担忧,却没想到,今天会听见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本来是有多恨柯盛,这会儿却为了她,说出那样的话,他根本就是抱着等死的心情在交代后事。
她又怎么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看到柯盛,总能让她想到下午顾路远说的话,不免又是一阵揪心。
柯盛阻止她的推搡,“甜甜,你别这样,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爸,就算以后我们真的不可能,至少他曾经还是我的岳父,我也理应过来看他。”
顾路远被他们的争执给吵醒,“甜甜,放柯盛进来,我也正好有话和他说。”
顾甜拒绝他的提议,“爸,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他是我们家的仇人,我知道你想和他说什么,可我与他早就结束了,我与他之间没有可能,爸,我早就长大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还有馒头在,你不用见着谁都忙着嘱咐对方来照顾我。”
“你不用我以自己的身份来看他,那我就以公司的身份来看他,这种可以了吧,我作为公司的一员,总可以过来慰问一下懂事长吧。”不等顾甜再说什么,柯盛已经绕过她,大步跨上去,径直走到顾路远的面前。
顾甜紧张大喝,“柯盛,你要是赶乱说话,你跟你势不两立!”
顾路远却说:“甜甜,我知道你担心爸爸,其实公司的事,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柯盛收购我们公司百分之四十股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正好,有他在公司,我也能放心,其实这几年,公司的运营一直不稳定,很多次都是柯盛帮忙度过难关的,我虽然一开始也很恨他,但也不得不感谢他。爸知道你们当年的事多有误会,你们最起码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好的谈一次也好,如果真的无法再接受对方,那么到时再彻底死心也不迟。”
顾甜一时愣怔,没想到父亲都知道,也是,从公司创始开始,她的父亲就一直待在公司,一直到退休,公司里对他衷心的人,必然也不在少数。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顾路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一时的沉默,顾路远又说:“甜甜,你先出去,我自己和柯盛谈谈。”
顾甜不动,言念拉着她出去,林暮年抱着还在沙发上睡觉的言璟煜一起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