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苏次自己浑身难受的慌,她转脸看着杜泽,这张桌上上最该有发言权的主角。只见他正专注的吃饭,面色镇定的不像话。连安暗自在心里纠结了一番,大骂这厮的不知好歹,到底是在强忍着撑张脸呢,还是真的就这么没心没肺?这都什么时候,竟然还能稳坐军中。
隔了许久,才见杜泽缓缓的放下筷子,宣告似的的说:“明天我回家。”
如平地惊雷,生生把苏次跟连安炸的魂飞魄丧。苏次蹭的站了起来,“你干嘛反应这么激烈,我又没让你走!说好了等你脚好再走的。”
连安也一个劲的在旁边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这会儿走,苏次心里该多难过。”
杜泽扫了连安一眼,这女人说喜欢自己喜欢的不得了,原来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仗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替苏次说话。
“你当然是不介意。”杜泽这话是说给苏次听的。
苏次立马听出了言外之意,“我的事他不会管的,你就放心的住吧。再说了,当初说好的,这些日子免费给你当女仆的,你知道我不喜欢不守承诺的。”
但这个理由在杜泽那儿显然是苍白又无力,他转头对连安说,“我那里估计早就落了一层灰了,明天开始先去你家挤几天,等哥脚好利索的马上就走。”
连安当然求之不得了,连连点头,答应晚上马上回家收拾一个地儿给杜泽住。
送走屁颠屁颠回家的连安,杜泽洗个了澡就窝在床铺兼沙发里沉默的看一部上个世纪的黑白电影。苏次端了一碗西米布丁在杜泽身边坐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电影的男人和女人在火车站挥手告别。
好几次她想开口说话,可每回话到嘴边的时候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的杜泽让苏次觉得陌生起来,平时一开闸就收不了口的人居然在两个小时里一句话都没有,让她多少有些心慌意乱。
等到电影结束,屏幕上出现流动的演员表的时候,杜泽才转过头看着她,“影后感是什么?”这是他在苏次家安营扎寨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看电影后培养出的新默契。
苏次沉吟片刻,“就一句话。”
“哦?”杜泽挑起那对浓浓的眉毛,颇有兴致的歪头,“说说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苏次若有所思的说。
好久以后,杜泽忽然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的苏次心里很没底。她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喂,你不要这样嘛,很吓人!”她伸手推了推还在笑的浑身乱颤的杜泽。
杜泽又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他忽然一本正经的看着苏次,“我明天先搬到连安哪里去住,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难保我哪天会扑上去把你吃干抹净!”杜泽依旧坐在那里嘿嘿的笑。
“你敢。”苏次边笑边一个肉锤飞到他手臂上。杜泽安慰人的功夫还是一点都没长进。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涩涩的。
“好了,傻妞儿,赶紧去睡吧!”他摸了摸她的头顶,把她推开了那张狭小的深紫色沙发,一个人沉沉的陷入。
这里,只剩他最后一晚的温存。
当天晚上苏次就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吃饭,第一次一起去小店里淘东西。想这些年来,杜泽为她所做的一切事情。她想,她是不能跟他一起在四十岁的时候结婚了。
第二天下午杜泽就走了,所有的行李加起来也就一个小包,干净利落。
杜泽搬走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次都觉得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他在时她嫌他吵,不在时又浑身都不自在。
从这件事上,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犯贱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于是几乎每天都打一个电话过去骚扰杜泽,或者直接绕了半个城市去买西米布丁跑到连安家去探望那个还未痊愈的男人。那个对她舍得付出,亦懂得成全她的男人。
从连安家里出来苏次直奔学校,伍越的课上到这周就结束了。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伍越在法语上的突破足以令所有人惊艳。
最让苏次满意的倒不是伍越每次绝好的成绩(她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女子),而是她那起初听起来好笑的发音也基本矫正。
上完课伍越又坚持要送苏次回家,说是为了报答苏次这些日子对自己的帮助。苏次心虚的笑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打落牙齿和血吞给伍越补课是败在了那些补习费上,否则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跟传说中的情敌共处一室。现在想来好在当时自己坚持了下来,把敌人发展成朋友,也算是功德一件。
车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伍越踩住了刹车,把出神的苏次吓了一大跳。“吓到你了?”伍越抱歉的笑笑,一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安全带,“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苏次点点头,伍越已经翻身下车,进了那家门口堆满花花草草的店。
留在车上的苏次打开手机翻看邮箱里新收到的邮件,Alizee在邮件里只说了一句话,尽量写原风格的稿子吧。
关掉邮件苏次心里堵堵的,说不上什么原因。
五分钟后伍越从花店里出来,一钻进车里,整个车厢里都被一阵淡淡的花香缠绕起来。苏次一看,伍越手里捧着一大束栀子花,幽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喏,给你的。”伍越坐下来把一整束花递到苏次面前。
苏次疑惑的接过那束含苞欲放的花把脸埋下去嗅了嗅,似有若无的暗香袅袅袭来。“怎么突然送我花?”苏次将脸从花丛里抬起,疑惑的望着正在倒车的伍越。
“刚好经过花店,想起来很早之前就想给你买束花了。没有你,我的法语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师。”伍越歪着头看倒车镜,“喜欢吗?”
苏次点头,又用力的嗅了嗅,没想到长到这么多年第一个送花给她的不是杜泽,也不是陆骁,或者年少时那些曾经追求过她的男孩,而是一个早前被自己视为假想敌的某人的前任女友。嘿,多好玩的情节!
这种事情,大概也只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的故事情节怎么没有一次是按常理出牌的呢?
到家门口的时候伍越说周末打算请她吃饭,算是正式的答谢礼。苏次说没必要弄的那么紧张,可最终还是没说服执拗的伍越。执拗起来,她从来不是伍越的对手。
“到时候一定要来,给我留时间!”伍越笑着开车走了。
苏次站在原地,一只手捧着花,一只手超伍越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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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周末这一天,蒙马特区的空气里到处都是松节油的味道,街上的自由艺人因为天气的回暖渐渐从巴黎四处重新聚集到这里。那里又展现出一派浓厚的艺术氛围。
苏次在街角请人为自己画了一幅素描后又在一家常去的特色小店里逛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去与伍越约好的茶餐厅里等她。
伍越提前了十五分钟到那里,见到苏次的时候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她的第一句话是: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这么多。还说苏次的行事风格更像隔着大西洋的守时的北美人,一点都不像在法国生活多年的人。伍越说这话的时候苏次一下子就想到了连安,她呵呵的笑起来,“我这是还没被巴黎完全洗脑。不过我认识的一个好朋友倒是彻底被巴黎同化了。”话一出口,苏次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何时起开始在伍越面前会这样从容的谈她一向不喜欢跟人谈起的私人问题。她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把连安推到了观众的面前。
“噢。”伍越饶有兴致的一只手托着下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我特别想知道能成为跟你那么好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女子。”
苏次看了伍越一眼,说实话伍越很有让人想掏心掏肺的冲动,但不知是之前的‘假想敌’在作祟,还是自己又犯了不想谈私事的毛病,思量片刻后她说:“嗯,怎么说呢,从内在来说她是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也是一个值得坦诚相待的朋友;从外在来说,是个跟你一样第一眼看过去就足以惊艳很多人的女孩儿。”
“嘿,瞧你说的。我倒更欣赏你这种的。”伍越若有所思的说,“淡淡的,却很有味道。不属于第一眼美女,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想起来就回味无穷。跟陆骁第一次在咖啡店远远看见你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姑娘真应了一句话,人淡如菊。没想到后来去培训机构找语言老师的时候看到你,果然是缘分。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她兀自在那里回忆在培训机构时的情景,一边恬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