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次露出一个像是释然的笑,“那张你帮我拍的照片出卖了我,对吧?”她知道,一定又是某个姿势把她卖掉。之前是她僵硬的姿势,这次是照片。
陆骁默认。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一下子就猜出原因。“收到马赛的稿子时没特别注意,直到收到吕贝隆稿子跟照片时,我才知道那个跟自己有丝丝缕缕联系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你。我知道,现在什么样的解释都不再重要。”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也没有说的意义。
“你不应该隐瞒我这么久!”苏次显然对他上述的解释感到合情合理,“从一开始到刚才,你有很多机会跟我说,但是你没有。”她失望的摇摇头。
“对,我承认这是我的过失,我向你道歉。”陆骁承认。很多次话到嘴边了但是他始终没有说出来的勇气,他怕失去她。这也是最初他一直逃避她的原因,只是最终他没能逃避自己的心。
一想到她还傻乎乎的把自己写满对他思念的博客地址发给他看,苏次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耻辱。难怪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跑到她家给她熬粥,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只是他用一种方式在窥视她的生活。一想到这些,苏次就觉得自己要抓狂!
“陆骁,我们不是小孩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这是人跟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不可以坦诚相待的话,会很辛苦的,你懂不懂?”苏次情绪激动。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苏次反问,“至少不是瞒着我,并且瞒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可以在知道所有事情后还无所顾忌的跟我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旅行?难道你的心里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安吗?”
“没有,我只是凭自己内心的感受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本来只是件很巧合的事,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欺骗、隐瞒这种有极强偏激色彩的行为?我们能不能不把事情扩大化?”陆骁义正言辞的回答让已经濒临奔溃的苏次差点暴跳如雷!
“你觉得是我在把事情扩大化?”苏次气的肺都要炸起来。
陆骁顿了顿,“我只是希望你能淡然的面对这件事,乐观的看待的这件事。”
“不好意思,我办不到。”从小她就最讨厌、也最怕被欺骗,而这种罪恶劣的感觉竟然发生在天跟陆骁身上,苏次从头到脚都不能接受这样完美无瑕的男人犯这种错。“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她淡淡的说。
“今天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最佳时机,你现在需要平复一下心情,我们换个时间谈这件事。”陆骁知道已苏次现在的心情他们必定找不到一个平衡点,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只会显得矫情,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加难以收拾。她需要时间,他理解。
“你能不能不要永远都这么理性?”
“我觉得理性不会让我作出错误的判断。”
“这个判断是不是包括隐瞒这件事?”
“我们改天再谈好吗?”他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说完转身。
陆骁离开后苏次窝在沙发里很久都没挪过半步。他是陆骁,是杂志社的Louis,也是她MSN里的L先生!他的所有代号里,都有一个L,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而已。
她不是小说里的孤女茱迪,她不需要接受任何的爱情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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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次的日子越来越烦躁。自从那天跟陆骁吵架后,他们像互相怄气的孩子已经好几天不再彼此联系,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邮件。这些天里,唯一让她稍感安慰的是她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课,她可以暂时离开学校,离开那群随时给她制造麻烦的调皮鬼。
连安在这些日子里统共来看了她三次,昨晚还留下来跟她一起挤那张单人床。她说:“苏次,虽然陆骁没告诉你他就是L先生是他的不对,但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你就原谅他吧!喜欢一个人不容易。”
苏次揽了揽紧抱枕,把脸埋在一片深紫色的柔软里暗自神伤。她明白,连安的言外之意是二十几年,能让她推翻王朝的人要好好珍惜。苏次告诉自己,如果他能在她自己发现事实前告诉她,不管多迟她都会原谅。但是陆骁这次让她真的失望了,他居然隐瞒了这么长时间。她生气的是如果那晚她没跟杜泽去宴会,她还会被继续蒙在鼓里。她不想当傻瓜,信任是爱情存在和建立的社会基础,社会基础都建立不起来,怎么建立社会意识?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连安说。
“我再想想。”
“别想太久。”想久了一般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
“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苏次抱了抱连安,“我很好。”
“好才怪!”连安说,“你自己去照照镜子,这些日子你都瘦了多少!”
“有吗?”苏次摸了摸自己的脸。
“谈个恋爱,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连安在沙发里悲鸣一声。
周六晚上的时候杜泽来公寓找她。他说:“我明天下午的飞机。”陷在沙发里的苏次抬起眼皮,“看樱花?”杜泽点点头。
“为什么每年都去?年年都一样的花。”苏次有气无力的问,一只手耷拉在额头上,像一支奄奄一息的枯芦苇。
杜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次的话似乎让他陷入一场意义重大的深思。直到苏次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晃神,愣愣的看着她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日本?”
“我吗?”苏次侧头。只见杜泽点点头,然后说:“我带你去日本看樱花。”
他带她去日本看樱花。
为什么不去呢?刚好去换下现在糟糕的心情。
苏次当下就答应了。她需要出去透透气,离开巴黎是最好的选择。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接到陆骁的电话。
“怎么不接?”杜泽拿着机票问。
“算了,现在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苏次说,“我不想跟他吵架。”
“你没跟他说要去日本吗?”
她摇头,“没有。”
“这样会不会不好?”他比谁都知道找不到人时的那种焦虑,“接吧。”
“算了。”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了口袋里。
杜泽也不再说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那是一场异常灿烂的花事。
从京都开始,苏次背着一个双肩包跟杜泽开始了一场找寻樱花的旅途。
新干线上,苏次端详着坐在她身边已经睡熟的杜泽,想起迪南之旅,想起那个坦克兵一样戴着帅气蛤蟆镜的陆骁当时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偶尔丢给她一个阳光般的笑容和一口洁白的牙齿。每想起一回,她的心就隐隐的疼一次。
他们之间这是怎么了?她还没来得及体会恋爱的幸福和甜蜜,现实就不留情的将她打回原形。
她把耳机塞上,望着窗外飞过的日本田园和建筑。
京都的樱花开的很灿烂,粉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堆积在枝头,几乎要压弯树枝。树下,街道上到处都是粉白两色的花瓣,一阵风吹过的时候,有落英缤纷的璀璨。苏次差点迷失在成片的花海里,无法自拔。
第一次,她发觉花竟可以这样美。
在京都的时候,他们住在一家当地的日式旅馆里。不知道为什么,苏次觉得杜泽的心情似乎并不高涨,一路上说话的时候也不多,很不符合他一贯‘多嘴多舌’的风格。脸看上去在笑,却怎么也笑不开,有些苦涩的意味。苏次猜想,是不是因为她的低落影响到本该开开心心来日本的杜泽?于是她把杜泽叫到她在隔壁的房间里一起喝日本茶。
两人面对面的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在一张颜色很深的矮脚桌上沏茶。桌子上有一套极具日式风情的茶具和一盏纸灯笼,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什。
“你好像有心事?”苏次端起杜泽给她沏的茶,没有直接喝,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茶的清香。“如果是因为我影响到你,我保证剩下的旅途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沉闷。”
杜泽听完苏次的话,嘿嘿的笑起来,“是不是很不习惯?”苏次点头,她不习惯话很少的杜泽。“我喜欢你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很多话。”
杜泽又笑了起来,不是他以前那种肆无忌惮的大笑。苏次似乎又嗅到他笑里面的苦涩味道。“虽然有时候你很烦,但跟现在的沉默比起来,我宁愿被你烦死也不要闷死。”
“一来日本,我就这样。得了抑郁症一样,就像一场极具地域特色的病。”杜泽说完扭头看向窗外,从打开的窗户里看见一个穿清淡色和服的日本女子微躬着背,踩着木屐在青石板上恰恰的走过去,姿势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