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瀚飞却是第一次听到这首诗,虽然觉得诗意有些轻薄,但是一见明珠如此不悦,却动了好奇之心:“明叔,这首诗哪里不妥了?”
明珠沉着脸不说话,荼蘼却止弦而起,敛衣为礼:“荼蘼唐突,请贵人恕罪。”
“等一下,”夜瀚飞道:“且请姑娘将这首诗唱完。”
“瀚飞。”明珠低唤了一声。
夜瀚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明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生气。”
明珠默不作声地别过脸去。
荼蘼微微一笑,纤指在箜篌上划过,将最后两句唱了出来:“……献君君按剑,怀宝空长吁。”
“你可满意了?”明珠冷冷道:“若让我知道是谁作的这诗——”
夜瀚飞默念着最后两句,失笑道:“我明白了……”他笑着揽住明珠的肩,小声道:“真是有趣,说我对你按剑?莫非是说你功高震主……”
“闭嘴。”明珠甩开他的手,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荼蘼,见荼蘼盈盈站起,问道:“你口口声声称我们为贵人,莫非你知道我们是谁?”
荼蘼微笑道:“两位公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自然不是普通人,虽然荼蘼不知两位公子是谁,但是我家主人早有吩咐,要荼蘼好好款待两位公子。”
“你家主人为何不出来?”明珠轻轻一笑:“他不是早就想见我了么?”
“且请两位贵人宽坐饮酒,我家主人少顷就到。”荼蘼说罢,俯身去抱琴架上的箜篌。
明珠忽然道:“你不陪着我们怎么成?留下罢!”手一抬,几支筷子疾飞向她荼蘼。
一直行动优雅的荼蘼听得风声,竟迅捷无比的仰身后退,筷子贴着她飞了过去,只听得夺夺几声响,钉在了舱板上,入木三分。荼蘼一振衣袖,才发现袖子也被钉在了箜篌上,她反应也真是快,一声裂帛,撕下衣袖,露出里面白生生一段手臂来,居然暗藏着机弩,向着明珠一扣。
明珠将夜瀚飞一推,喝道:“你先走!”已将桌面掀起,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杯碗碎响,和着暗器打在桌面上的声音,乱成一片。
“明珠你没事吧?”夜瀚飞却没有走,扑过来拉住明珠的手:“要走一起走!”
“你……”明珠忍不住想踢他出去:“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若是受伤了——”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听得“喀啦”一声,脚下一空,居然整个船舱的舱板都陷了下去,她的手被夜瀚飞抓着,一时无处借力,就此双双掉了下去。
“好黑,好暗……”明珠忍不住发抖,这是哪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藏着怪兽,半个身子被寒冷彻骨的水所淹没,明珠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进,头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滴下,打湿了头发。啊,对了,这就是丹煜哥哥说的那条地道,从这里可以逃出去,逃到外面……背上暖暖的,重重的,差点忘记了,自己还背着瀚飞呢,这孩子才八岁就那么懂事了,一天之内父母双亡,却不哭不闹,那强忍着泪水的样子,却让自己想大哭一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明珠默默咬住嘴唇,明明是那么高兴地回宫探望母亲与皇兄,却发现皇宫已被重兵围困,自己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去,看到的却是已重病垂危的丹煜哥哥。
虽然已病得面如白纸,消瘦得只有以前的一点影子,可是他看见自己时,眼睛却亮了起来。
“明珠。”他轻轻地唤,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明珠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在这个皇宫里,除了母亲,她最喜欢最亲近的就是丹煜哥哥,母亲已经不在了,现在连丹煜哥哥也要离开自己了么?
“我一直希望能够再见到你,”夜丹煜低声道:“不过,我宁可此刻你不在……因为我要托付给你的事情太难了,会牺牲你的幸福……”
是的,很难,但是,很重要。
因为丹煜哥哥托付给自己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夜瀚飞。
宫门外喊杀连天,宫中侍卫们在做最后的抵抗。
丹煜哥哥期盼地看着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最后一次;龙床之侧,皇后低低哭泣着,将瀚飞抱住,亲了又亲。
将瀚飞带出宫去,平乱,即位。
明珠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这宫中密道是丹煜哥哥告诉自己的,从东璇开国后,这条地道就没有被使用过,就连夜丹煜自己也不知道这条地道通向哪里。
也许会就这样死在里面也说不定。
明珠想着,脚下忽然一滑,手根本撑不住身子,整个人都跌进了冰冷的水里。
恐惧的感觉比窒息更可怕,明珠拼命挣扎着,谁,有谁来救救我……
“明珠!明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那温暖的怀抱与气息是如此令人安心,明珠哽咽了一声,睁开眼看了看,便用力抱住他的脖子:“瀚飞,好可怕,好可怕……”
夜瀚飞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你做噩梦了吧?别怕,我在这里……”他伸手在明珠脸上轻轻摩挲着:“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哭了?”
“没什么……”明珠有些害羞地埋下头。
夜瀚飞不再追问,***着她的秀发:“我们刚才掉下来时,你好像撞到了头,所以昏了过去,吓死我了,你撞到的地方还疼不疼?”
“嗯……还好……”明珠定了定神:“这是哪里?”一问出口才想起瀚飞怎么可能会带着火折子这样的东西,他也不会来搜自己的身上,连忙取出火折子,晃了晃,燃起亮光。
原来是间斗室,桌椅床铺倒也齐全,夜瀚飞就抱着自己靠在床上,满脸都是关心担忧之色。
“我昏睡了多久?”明珠问。
“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我看你呼吸还算平稳,所以一直没叫醒你。”夜瀚飞温热有力的手指沿着她的发际缓缓向下,***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明珠,你真美。”
明珠一笑,是如此自然的,瀚飞的唇贴了上来,明珠没有闪避,也许是刚才的惊梦让她特别需要抚慰,微微开启了唇瓣,任凭瀚飞欣喜而笨拙地亲吻住她。
人生总是如此荒唐。
明珠闭上眼睛,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