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夫人一手握着沈青琬的小胖手,一手指着屋里的媳妇姑娘认给沈青琬看。这一众媳妇虽容貌不同,但媳妇多是摆出贤妻良母的模样,姑娘多是做出大家闺秀的姿态,看着着实不好辨别。即便沈青琬是重生之人,也无法一下子记得这么多人。
沈青琬就先记下了几个要紧的人,首先就是明晖的妻子,明家二夫人陈氏。上辈子陈氏没对沈青琬下过手,但对吴氏与明晁留下的女儿却没少刻薄,如今看着倒是一副贤良柔静的模样。还有就是明晁的庶长女,明家大姑娘明娟,现年六岁,而后是明晁与吴氏所生的嫡女,明家二姑娘明姝,现年五岁。最后是明晖与陈氏所生的嫡女,明家三姑娘明嫣,现年三岁。
旁的都是明家旁支亲眷,沈青琬只粗粗扫过一样,隐约记得模样就过去。但面上却随着明老夫人,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恭敬得行了礼。
明老夫人听着沈青琬说话脆生生的,年纪虽小却落落大方。给沈青琬介绍完众人,明老夫人就把沈青琬揽在怀里,笑道:“你的大舅舅和二舅舅与两个表哥都在面前待客,这会子你是见不到了,等到了前面看戏的时候,你就见到了。”
沈青琬立即高兴的拍了拍手,笑道:“太好了,能见到舅舅了。”
说完,沈青琬就歪着头对明老夫人说道:“外祖母,琬儿刚来的时候看到昙花了。就是不知道什么开了,琬儿能留着看到昙花开么,琬儿还没见过昙花呢。”
做在一旁的明秋眼皮子一跳,立即说道:“琬儿,昙花不知何时开放。若要等着昙花开,不是要住下几日……”
说着,明秋话头一顿,觉得她话说得失当。果然,明秋就听着沈青琬可怜兮兮的说道:“那祖母,琬儿能住下几日,看着昙花开么?琬儿保证,就几天,可以么?”
沈青琬说着,还举起她的小肉拳头,伸出了她的小拇指,哀求道:“琬儿肯定会乖乖的,不会惹人厌的,求求外祖母了,我可以拉钩发誓的……”
明老夫人听着,心中一叹,握住沈青琬举起的小肉拳头,笑道:“留下就留下,平时无事来玩儿,住几日都是应该的,哪有人舍得厌烦你呢。在外祖家与在你家都是一样,不必这样的。”
明老夫人说了话,一旁的夫人婆子们立即附和:“可不是呢,琬姑娘果然是个小孩子性子,竟这般认真。”
明老夫人听后,对明秋笑道:“往后还得把琬儿常带过来玩儿的好,不然都不认得人了。虽说家里要有些规矩,但不必都圈在院中,管得那么厉害。看这孩子这可怜见儿的……”
若明秋是沈青琬的生母,听了这些话,不过笑笑就过去了。但明秋是沈青琬继母,听了明老夫人的话,只觉得如芒在背,存了小二十年的脸面都消散尽了。心中恨道:沈青琬这么个不省事的,她还可怜见的?沈家里最会作威作福的就是她了。
但在这当下,明秋只得连忙应了。应过之后,明秋就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原还觉得哥哥计策太过凶险,但如今看来此计大好。待再过了几日,若是事成,将明晁一除了,就可把这事扣在沈青琬身上。说是沈青琬不祥之身,先是妨害了她的生母明禾,后又妨害了舅舅明晁。便是这是沈青琬再怎么讨好了明老夫人与沈老夫人,到时候明沈两家也容不下她。
因一时气恼,明秋竟生出了一箭双雕的计策,倒是散了些心中怨气。于是,明秋巴不得沈青琬留在明府几日,一直留到明晁死的那日。
而在一旁坐着的沈红琇没想到沈青琬竟然厚颜至此,无赖一样的缠着明老夫人。连明家的众多嫡亲孙女儿,都未敢这么莽撞亲近明老夫人。沈青琬才刚见到明老夫人,却好似明老夫人当真异常疼爱着她一样,毫无生疏隔阂的粘着明老夫人。
沈红琇是没有那个一箭双雕之计安慰自己,眼看着转瞬之间,沈青琬就如在沈家一样,又在明家作威作福起来。甚至连她给明老夫人精心备好的寿礼,都被明老夫人给略过了。沈红琇心中恨极,面上阴沉沉的,觉得这都是沈青琬的错。
明秋却没了刚才因尴尬而敷衍着勉强答应了的态度,转而笑着说道:“青琬这孩子一直念着母亲,能留在明家住几日也是好的,就是别给了明家添麻烦才好。”
沈青琬见明秋方才还有丝不甘不愿的性子显露出来,但又即刻掩了下去,反而心情似乎更加舒展。沈青琬就知道明秋这是打量着要借明晁的死,顺带害她一把。如此,更得保了明晁好好得活下去了。她个重生之人,若是连明晁这条命都保不下了,也无须再活着了。
想至此,沈青琬抬头对明老夫人露出了个纯真笑容。
明老夫人笑着看了沈青琬答道:“琬儿看着这样乖巧,哪里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呢?”
沈红琇看着明老夫人果真对沈青琬喜爱起来,心里恨意欲盛。想着沈青琬在沈家得宠就算了,到了明家还要压她一头,沈红琇就忍不住涨红了脸,颤抖着嘴唇说道:“她才不乖巧呢,最会给人添麻烦,她不久前还打了二妹呢。她在家最是调皮捣蛋的,我都听说了。外祖母,你可别信她的。”
沈青琬如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撅了嘴,看向明老夫人。
明老夫人知道沈红琇嘴里的“二妹”是哪一个,不就是让明禾受尽委屈的芳姨娘所生的那个庶女么?往日里,明老夫人就对明禾说过不必对芳姨娘母女太过宽和,但明禾就是不听。如今明禾没了,芳姨娘母女大约更加气焰嚣张了!
明老夫人念起旧恨,就挑眉再仔细的看了回沈红琇,心想:难不成红琇是让我给那个庶女做主,责难琬儿一回么?那也把我想得太过糊涂,分不清里外亲疏了吧。而红琇又怎么有了这么个念头,怎不护着自家妹妹,倒帮着外人?明秋她是怎么教导得红琇?
但沈红琇既吵嚷起来,明老夫人又无法不理睬,就淡淡说道:“记得那姑娘比琬儿还大许多,能让琬儿打了?院子大了,话也就走了样子,再说小孩子玩玩闹闹也是常有的。”
说罢,明老夫人横了明秋一眼后,恰好听得有婆子来报说是戏备好了。明老夫人就牵起沈青琬的手,笑着说道:“琬儿,走,跟老太婆到后院儿看戏。”
明秋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只在心中狠狠骂了沈红琇一回,头一次悔了不该把沈红琇养得这样蠢,真是太过拖累人了。即便是说沈青琬如何不乖巧,沈青琬有那些子捣乱调皮的事儿,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件?
明秋看着明老夫人走了,只得咬了咬牙,面上挂了笑跟在明老夫人身后。
沈红琇不明就里,看着沈青琬犯了那样的打错,明老夫人都未生气责难沈青琬,不由得觉得明老夫人是真心要护着沈青琬了。沈红琇心中一酸,不知往后谁能依靠,竟掉下眼泪来。有管事的婆子媳妇见了,连忙就把沈红琇拉扯到一边去,唯恐沈红琇哭着走到前面,显得不吉利。沈红琇见婆子都敢拉扯她,不由得心中更恨,哭得更加厉害了。
沈青琬个头儿很小,得亏沈老夫人老迈走得慢,不然沈青琬得小跑儿才能跟得上明老夫人。大约是为了顾着明老夫人腿脚不好,戏台子并未搭得太远。走过几条回廊,就到了看戏的地方。此时看戏的人,多是明家亲戚,也未设了屏风避开。不过女眷在了二层,男子则多在一层大厅。
虽都能彼此看到,但未婚的姑娘们也不敢仔细打量了那些少年人,都以团扇遮面,目不斜视的看着戏台。因有女眷,那台上唱戏的也都是明家自己养得几个女戏子。明老夫人特意指了个好生扮相的戏子,对沈青琬说:“她唱得最好。”
原本在前面待客的明晁明晖,见明老夫人落座,也都带着明端与明翊上来给明老夫人行礼。明老夫人就一一指着明晁等人给沈青琬认识,沈青琬立即规规矩矩的行礼,脆生生的唤了:“青琬见过大舅舅,二舅舅,大表哥,二表哥。”
明晁怜爱的摸了摸沈青琬的头,不由得叹道:“琬儿竟长得这么大了。”
沈青琬笑着回道:“嗯,琬儿不自不觉都长这么大了。”
明端已十一岁了,见了被养得白嫩的三岁女童沈青琬,端着大人的样子唤了声:“琬表妹。”
而明晖与明翊就只略应一声,并没多话。
直至开戏,沈青琬的外祖父茂国公明循才过来了,见到沈青琬对他行礼,也就扫过了一眼点下头,面上淡淡的继续看戏。明国公看着年岁已经很大,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如今他虽顶着国公的爵位,也不理朝政,每日里就只看书写字。不仅对了沈青琬,似乎对天下事物都淡然得很。
沈青琬听着戏台上的小戏子悠悠的吟唱,心道:这回明家的人,我是差不多见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