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与沈红琇都熟悉明家院子,下了软轿,也只随着丫头指引往后院走,默不作声。而沈青琬因要寻出一个留在明府的借口,就仔细观察着明家之事。在路过明家的一个园子的时候,沈青琬远远就看到在花园的亭子中放着一盆花,那盆花旁边还特有个丫头在照料着。
沈青琬眯眼看着那盆花,虽然距离很远,但沈青琬在上辈子学医的时候辨过许多植物。这会儿远远一看,沈青琬就知道那盆花就是昙花。再仔细的看着远处的昙花似乎已长了花骨朵,且有丫头护着,沈青琬就估量出这昙花大约这几天就要开了,明家才特意着人看守着。
于是,沈青琬特意指着昙花明知故问:“母亲,那是什么啊?”
明秋看了眼那昙花,但因胸口还憋着沈青琬闹出的闷气,一时不愿那么痛快的答了沈青琬的问话。
而明家的丫头见明秋不答,以为明秋有个几月没回了明家,当真不知那花是何物。丫头便恭敬回道:“回表姑娘,这是从西域寻来的异域昙花,说是开起来很好看呢。大约这几天就要开花了。”
沈青琬立即抓了明秋的手,撅了嘴说:“母亲,女儿想看那昙花。”
沈青琬这姿态就如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黏在明秋身边撒娇一样。但明秋却就觉得沈青琬牵着她的手,恶心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就知道带着沈青琬来了,沈青琬必然会多事。许是怀孕了缘故,明秋觉得她的忍性可少了许多。
明秋忍了几忍,终于忍下了厌烦,刚要准备开口劝了沈青琬。
沈青琬就先笑嘻嘻的牵住明秋的手:“诶呀,是女儿不懂事了,花儿有的时间看。我得先送着母亲去见了外祖母,才是正经儿的事。”
明秋不知为何,觉得沈青琬是在故意戏弄她,气得脚步一顿。当下就想甩开沈青琬牵着她的手,但又怕被人看到了,觉得她不是个慈母。可若由沈青琬粘着,明秋又怕她个小孩子牵扯着她动了胎气。明秋只能小心翼翼,一边护着肚子一边强撑着笑。
沈红琇在一旁看着沈青琬在沈老夫人卖乖撒娇不说,竟然得了空子又黏在明秋身边讨好争宠,心里狠狠的骂了句:真不要脸!
才骂完,沈红琇又因她自己在心里骂得话太过粗鄙,忍不住独个儿红了脸。
明秋一路护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到了明家后院儿,待走到一宽敞院落,沈青琬就笑着问道:“母亲,外祖母就在里面么?”
看着明秋点了下头,沈青琬就立即一边喊着“外祖母,我来了。”,一边跑进了院子里。
明家规矩大,便是孩童都少有这样又跑又闹的。明家的丫头听到了沈青琬喊叫,忍不住看了眼沈青琬,又看了眼明秋,明秋知道沈青琬这是失了规矩。甚少在明府里出错的明秋,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得热了起来,禁不住动摇了要成为明沈两家姑娘媳妇榜样的决心。
沈青琬一进院子,就有知道沈青琬身份的婆子,去到明老夫人面前回报。等沈青琬进到明老夫人待客的内厅时,屋中已无人说话,都转头看向她。沈青琬不理别人,就看着屋里坐着一模样慈和的老妇人。沈青琬上辈子虽没见过明老夫人几面,但这时这刻能坐在屋子当中的,也只有明老夫人一人了。
就见明老夫人穿着身绣了金丝牡丹的深红锦衣,头上的饰品不多,最打眼儿的也就是那支翠玉簪子,但一看就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这时,明老夫人虽被一群如花似玉的媳妇姑娘们围着,但她的脸色却不大好。
沈青琬却不理会这些,直接就跑到明老夫人面前,笑嘻嘻的唤道:“外祖母,您许不认得我,可我是您的外女儿沈青琬。”
看到明老夫人带了些疏离厌烦的目光扫过来,方才还笑嘻嘻的沈青琬眼里立即有了泪光,跟见了主人的小狗儿一样一边露出了讨好的表情,一边慌张的从袖子里拿出拿出了皱巴巴的卷轴。
而后,沈青琬如同献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把卷轴上的“寿”字呈到沈老夫人面前:“这是琬儿给外祖母的生辰贺礼,也是琬儿习得的第一个字,就是弄皱了。”
沈青琬在沈老夫人面前撒娇装憨惯了,最会拿捏在老人家面前的表情。这会儿,沈青琬年纪又小,是人生中最可爱的年纪。一拿出这等情态,明老夫人就少了几分怒气。
明老夫人便眯眼打量了下身沈青琬,随后怅然说道:“你便是青琬啊。”
沈青琬就抽了下鼻子,一副强忍下眼泪的样子,笑道:“嗯,我就是青琬啊。外祖母和我想得长得一模一样,外祖母怎么不问什么琬儿没见过外祖母,怎么就知道外祖母长什么样子啊?”
明老夫人虽然看着沈青琬依旧心里不自在,但听着沈青琬问话,也忍不住回了一句:“哦,那为什么呢?”
沈青琬歪头笑着说:“都是母亲给我讲得呀,母亲说外祖母一见到琬儿就会很喜欢琬儿的,也是看着最和气慈善的。所以琬儿一眼就认出了外祖母啊……是不是呀,母亲?”
明秋一进屋子,就听着沈青琬一本正经儿在胡说八道,往她身上按一些她从来没说过的话。但沈青琬说得又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在这当下,明秋也不好否认。若是否认,又是扫兴又带了否认明老夫人和气慈善的意思,明秋就不得不笑着说道:“是的,你外祖母最是和气慈善的。”
随即,明秋向明老夫人行了礼,又说了些贺寿的话。
待到沈红琇也行过礼,道完贺寿的话。沈红琇就见到沈青琬竟然厚着脸皮坐在明老夫人身边,看着沈青琬正用她肉乎乎的小手去握住了明老夫人苍老的手,沈红琇忍不住唤道:“三妹,你快下来,别扰到了外祖母。”
沈青琬却仰着小脸儿笑嘻嘻得看着明老夫人,说道:“我从未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也从来没见过我。我当然要凑近让外祖母好好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呀?再说,外祖母也想琬儿了是不是?就和琬儿想念外祖母一样。”
明老夫人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又没见过我,想我个老太婆子什么呢?”
沈青琬摇了摇头,抚着心口说道:“琬儿也不知道,就是知道琬儿有外祖母,又见不到外祖母,心里难受。心里难受,就是想念了。”
明老夫人听着沈青琬的童言稚语,心中一涩。不由得又仔细看了一遍沈青琬,想着她为了怕念及失女之痛,竟然撇了这么大点儿的可爱孩子不管不顾,心中多了一丝愧疚。
明老夫人一手被沈青琬抓着,就抬起另外一手抬起摸了摸沈青琬白嫩的小脸儿。明老夫人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你的眼睛嘴唇形似你母亲。”
但是明禾的眼睛可不及沈青琬的眼睛有神,可这话却不能当众说出。可说女不及母,不能说出母不及女的话来。
明老夫人这话,让一众媳妇姑娘惊讶,明老夫人倒是难得念及明禾而不流泪了。
沈青琬听了明老夫人的话后,就立即笑道:“祖母也这么说呢,我想母亲了,就会一个人照镜子看,猜着母亲的样子。”
明秋听到沈青琬与明老夫人口中提到的这个“母亲”就是明禾,心里就不自在起来,但当众无法显露,只狠狠在袖中捏紧了帕子。
明老夫人怅然的叹了口气,方要再说一会儿明禾的事。但听着屋子静了下来,今日是给她过寿,小辈儿顾念着她,她也许顾念着小辈儿的心意。若是多念一会儿明禾,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岂不是让这些小辈人为难么?
明老夫人就拉着沈青琬的手,扫了眼屋中众人,轻声问道:“你大约就只见过你大舅母吧?”
沈青琬连忙笑着点头:“舅母人对我可好了,我手上的手串还是舅母给得呢。”
沈青琬没提到的是,吴氏上次见了沈青琬已是年初时候,且就是匆匆见过一面就走了,沈青琬的话是在有意给吴氏面上贴金了。沈青琬也无法讨好了所有的人,也懒得每个都讨好了去,只能捡着几个紧要的人先巴结了。如今明府内宅主要的人,一个就是明老夫人,一个就是明大夫人吴氏。她先讨好了这两人,再说旁的。
明老夫人看着沈青琬小胖胳膊上带着的红珊瑚手串,心想:难为吴氏这样细心,竟然还一直想着给沈青琬。
明老夫人不由得笑道:“你舅母一贯细心,这时还在别处忙着呢,咱们先不要扰她。来,外祖母带你认得一下你的表姐妹们,别到时候见了面都不认得。”
沈青琬的目光随着明老夫人的指引,转向在屋中坐着的一众人。她心里却在估算着,大约什么时候,明老夫人对吴氏的这句赞扬,能传到了吴氏那处。沈青琬希望能快些传到,传得越快,说明吴氏在明府的势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