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后边,越是话锋锋利,头回被妈妈这样骂,劈头盖脸,现在指柔的脸都挂不住了。时红时白,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大哭一场,放泄这么久以来的压抑。
“妈……”刚叫了一声。
“要我把话再重复一遍吗?这日子,究竟是过,还是不过,痛快地给我一句话!”
“我已经没有心思了……”指柔声音哽咽了起来。
“没有心思了?”徐凤珍神色严厉,用力一推,桌子上面那个茶杯,“哗”的一声飞下地,“当初你们恋爱的时候,妈妈不是没有给你提过醒,要你仔细想清楚的,可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他人好,心眼好,体贴人,嫁给他是你的福分!毕竟是你挑中的男人,你开了口表决要嫁给他,妈妈还能阻拦你不成?”
是,他是对她好过。
那个时候,李明远不仅对她体贴入微,还把她捧在手心上来疼。
她被恋爱冲昏了头,一心只想嫁他,仿佛今生不能与他在一起,自己就会死一样。
“这才结婚多久?别人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那婚姻要痒,也要等上七年!你才两年,就痒了?”
妈妈的数落,让指柔越来越难受,每一个字都如针扎,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和妈妈顶嘴,“有些人,喜欢在外边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我是管不了的,也没法管。”睨了一眼旁边,李明远不动声色,平静自然。
她的话,妈妈能听懂的。她那样精明,怎么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个不是重点!”果然,她的顶嘴,让徐凤珍更愤怒,强硬的说:“男人不花心,还叫男人?他只要还顾着这个家,你管他在外边怎样花天酒地?你主内,他主外,有些东西是应酬!不管他在外边有多少个女人,回到家里来,他依然是你男人,依然是家里的顶梁柱!”
“妈妈……要我承受一个男人,对婚姻不忠,我实在做不到。只因为他赚钱养家,所以他就有权力花钱如流水,甚至包三养四吗?”
这是第二次顶嘴。
指柔知道,今晚上,母女俩必有一次婚姻题材的争论,以及母女情感的较量。
“连这个都忍受不了,你还身为女人?”徐凤珍大拍桌子,声音几近怒吼!
就事论事,此时此刻,无关欲望,无关仇恨,徐凤珍对于婚姻自有她的一套,“男人好不好是你自己认可的!婚姻是你自己挑的,就看你怎么去经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刚才自己也说,婚姻要靠两个人用心去经营!但如果,你自身都做得不好,那就别责怪你家男人!别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推!”
“现在闹出事的,不是明远,是你!你说他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报上怎么不登?无凭证,谁信呢?”
好!都去帮着那个男人吧。
指柔咬着唇,从现在开始,一声不吭。
第一次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徐凤珍歇了口气,转头问那个看戏看了半天的男人:“明远你说,这日子究竟还过不过?”
“妈,听指柔的意思……”李明远还在装腔作势,他是一点都不急。
“妈现在问你!”徐凤珍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妈要听真话,那我不妨直说……”李明远眉毛一扬,拉起指柔的手,“我还是,一切听她的。”
指柔反手甩开他!
退到桌子一边去,也不管徐凤珍什么表情,自己择了张椅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的望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双手。
她这样的表情,多少有点反常。
也让徐凤珍微微心虚,想走近她,想像往常那样拿起她温软小手拍拍,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站着没动。总觉得,一趟古巴之旅,指柔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妈,有件事,其实我好早就想跟您说了……今天,我希望在您听过之后,能够原谅我的不孝。”指柔双手合一,十指交握,抱成一个拳头,力图给予自己勇气,以便能够向母亲坦白:“对不起,妈!婚姻我失败了……”
“你?”一语惊人!徐凤珍张了张嘴,气得肩膀发抖。
指柔深深吐出一口气,将这些日子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阴霾,全数吐尽:“妈,我和他,早就已经协议……”
“妈不允许你这样做!”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徐凤珍已怒目打断,“从什么时候开始,遇事自作主张,不跟家里商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和你爸爸这两个老东西?”
“妈!”指柔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子。
望着怒容满面的母亲,她心情亦是复杂的,可是她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请妈妈让我把话说完。我接着刚才的话往下,我和他,早就已经协议离婚了!”
离婚。
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勇气没有胆量说出这个词。
一直以为,失去了爱情就失去了所有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一直以为,还可以活在自欺欺人的局面里。
一直以为……
可是今天,直到今天!当她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的时候,竟是如此轻松,如此简单!
原来不过如此。
话到了嘴边,只不过是上嘴唇和下嘴唇碰一碰而已。
有些事情,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难。
她做到了,她让妈妈听到了,曾经最喜欢的女儿,做出了徐凤珍眼中大逆不道之事。
离婚!
这两个字震惊到了妈妈。
“哗”的一下,只见徐凤珍狠命一扫,桌上的照片和信封飞出去老远。
那些彩色照片,悬空飞舞起来,还闪耀着潋滟的光芒,一片一片,最后旋转着落下,划下终止的弧线。
华丽而忧伤!
妈妈疾奔而去,只给了她两个字:“复婚!”
屋中的李明远,冷冷的讥笑:“那天晚上,我有提醒过你,不要顶嘴……”
“妈的性格,你至少也略知一二……顺着妈妈,天下太平……反之,后果你知道的。”
兴灾乐祸,便是他此刻最好的表现。
指柔亦冷冷扫他一眼,眼底波澜不惊,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其实,妈早就知道我们离婚了。”
蹲下去捡照片的李明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惊异于她聪明的同时,也有点愕然。这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其实,我也是偶然间……”指柔看出他眼里的疑惑,拿过骨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吮着,边淡淡的说着。
记得,在妹妹出事那天,徐凤珍问她妹妹怀孕一事,指柔没有如实相告,徐凤珍当时是怎么说的,那句话到现在回想起来,亦如此清晰:“现在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父母的?一件事,两件事,还不都是同一个原因!”
言下之意,她离婚是第一件事,妹妹怀孕是第二件事,而这两件事的同一个原因,皆与李明远有关。
妈妈拐着弯儿说话,却一语击中,好像什么都清楚。
那个时候,心细的指柔就觉得,妈妈说的那句话意有所指。
如果她不知道,她和李明远已经离婚,那她就不会说出,“一件事,两件事,都是同一个原因”这句话来。
指柔出门,在自家的院里,抬头望着天空。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几只小鸟斜飞而过,清脆的一两声。
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
一切都曾经是自己拥有过的,可到最后,到底什么东西,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走入后院,那儿还有一大片簇拥着的绣球花,粉蓝粉红粉紫,雪白米白粉白。给它们什么样的土壤,它就开什么样的花。连花都知道感恩,那么她,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怎么可能连植物都不如?
只是,她又该怎么面对这些已经到来,或者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指柔……你先暂时在家休息,我放你长假,待这段风声已过……”
接到林如墨的电话,是在花圃中,她伸手抚过一朵蓝色的绣球,细小花瓣有点垂落,过不久,这些花朵就快要凋谢了,难怪会开得如火如荼。
手机那端,他浓浓的关心,让她既感动又感伤。
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曝光,也许她还在犹豫不决,现在她决定了,要和林如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