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凤珍,早有预感,她是拿不到金矿了,她也想放弃了。
那么,就想借着这一次,顺水推舟把指柔扶上向氏总裁,她想试一试指柔的管理能力,就像当年楚晋爸爸,试楚晋管理能力一样。
所以上任总裁后,向氏才有那么多人不服她。
徐凤珍是爱她的。
可无论怎么样,自己养的女儿,和外人联手,而且还是商业对手,联合起来和母亲作对,徐凤珍心里终归是痛,就像有一根小小的刺,不断刺着她。所以不停的,对女儿失望,不停的想用耳光打醒她。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暴怒、掌嘴、训斥!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疯子手拿砍刀,教训自己女儿的一面。让她明白,母亲是威严的,母亲是不可侵犯的,母亲是不可低估的,母亲可以栽培女儿,母亲也可以毁掉女儿。
双方沉默了一阵。
李明远忽然说:“如果你能回到我身边,那这案子从此一笔勾销。”
他在她面前,离得很近,近到都能闻到彼此呼吸。
指柔转开了脸,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做法,和当初林如墨做法,有何不同?他是以挪用七亿之罪,想要留住我。而你,居然……”
她扬头,继续笑:“你们男人,我算是看透了!”
他抬起头来看她,伸出手去,触到她鬓前一绺秀发想为她扶过耳,她却转开脸,于是他的手指从她鬓角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还有一个,你没有看透。”李明远说,从她身边走开,往沙发一坐,伸直腿,拿烟盒,燃起一支烟。烟像迷雾一样,他脸在烟的后面隐藏,不太真实。
“楚晋!”他说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光充满了沉痛与悲哀。
指柔还是笑,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笑,只会笑:“楚晋,我也看透了。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你们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不肯让身边的女人知晓,不肯让身边的女人参与,不论那件事有多么糟糕,都要隐瞒。以伤害一个人,来达到他的目的!虽然有些本意是好的,可是我不喜欢那样。”
李明远喷出一口烟雾,烟模糊了他的脸庞,烟模糊了他的眼睛,烟里他的声音很飘渺,像烟一样,像梦一样,他说:“我不能没有你……”
指柔轻声回话:“谁离了谁,谁都能活下去。”
他身子震动了一下,在烟灰缸里熄掉烟蒂又站起来,她仰头,倒回眼中的那抹酸楚,然后走出他办公室,她说:“再见!”
他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单薄而坚强。
已经秋天了,外边的阳光还像夏天一样炎热,强烈地刺痛了她的眼。
指柔才从李氏出来,便接到一通来电。
“请问,是向指柔吗?”是个女人!很陌生的声调,却软软柔柔的。
指柔很困惑:“请问你哪位?”
“杨微微……”
楚晋的杨微微?
“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李氏附近的星巴克。”
“哦,你稍等。”指柔查看了一下车流,在不怎么密的,不怎么急的时候,越过马路而去。
她今天没有开车,到达那儿时,就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在门侧迎接,肩膀挂着细带皮包,穿浅紫色的裙子,外罩一条大披肩,中长发,轻垂在肩侧。上着淡妆,含着笑意,那神韵竟似仙女。
那一定是指柔见过的最亮丽的女人。
“你好!我是设计师,以后将由我带领你,开创这个领域的神话。”见面后,杨微微握手礼,有个酒窝随着她的嘴角笑弧荡漾。好动人!她的酒窝居然不是长在脸上,而是长在唇角。
难怪一直看她含着笑意。
不,不对。
她说什么?什么设计师?什么要以后带领她开创那个领域的神话?
指柔更困惑了。
两人一起走入咖啡店,选择一个角落,驾校教练老许也在这时打从门口而入,径直到这边,及时给她带来解释:
“楚晋用微微的名字,为你开了一家公司,明天我们找个律师,更换法人代表。以后那家公司就是你的。”
“我的?公司?”指柔差点惊叫,张了张嘴,四周一望清静的环境,俯头才压低声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让我知道?”
“现在告诉你,正是时候。因为微微回国,决定留下来帮助你。”老许笑呵呵的,摸了摸头上的帽子。
杨微微柔情的双眸闪亮,笑容可掬:“我很抱歉!正是因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来帮你,所以才一直延迟到今天呢。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礼物,那么,如果这份礼物送给你,你是否愿意接受?”
天哪!
她怎能接受,怎能接受这么大的礼物?突如其来!思绪倒回初遇楚晋的时光,他曾经不仅一次说,出来单干,你一定会成功。那些日子,他在为她的公司选址,原以为,他一入狱,什么事都化为乌有了,谁知,谁知!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激动多一点,可是为什么一股热浪涌塞在胸口,万马奔腾般!
“对不起,我需要用一段时间来想清楚,给我时间。”她礼貌的告退。
她不能现在就回复他们,她不能,她不能。
“楚晋!”她在路上喊,她在心里喊,她的灵魂也在喊,一路喊到监狱去,终于决定去监狱看他。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着,他穿着灰蓝色囚服,不仅没有半点阶下囚的丧气,却显得更帅,刨光了头发,脸膛又黑又亮,似乎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那深邃犀利的眼光直直的注视着她。
“楚晋。”她拿起放在玻璃外那部电话,与里面的他通话,笑容绽开在脸庞,“我等你出来。”
楚晋神情严肃,沉默了一会,缓缓慢慢的说:“浪费你的青春!”
“不会,反正我也老了啊。”
他审视着她,板着脸说:“我不要老女人……”
“哦,那算了,我再去找一个老男人。”指柔叫,“如果你愿意看到我和一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结婚。”
“什么时候眼光变得这么低了?”楚晋说,把听筒送到耳边的那双手,也变粗变黑了,闪着一层太阳的光泽。
“别等我了!让我来告诉你吧,等我能够出去,你一定不认识我了。说不定,我还会加刑,我不想耽误你的一生。所以,这整个人生,都无法由我掌握。所以,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掌握。”
她点点头,脸色苍白,轻颦着眉梢。
“现在,你可以走了。”楚晋说着,像是要挂上电话。
“那么,你是在赶我走了?”她再点点头,然后眉毛锁得更紧了,更深了,“好,很好。楚晋,你说,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握?”她眼光诚挚深切,“那我也告诉你吧。我会等你出狱,和你一起迎接光明,和你一起拥抱蓝天。这就是我要掌握我的人生的第一步。”
楚晋没再开口,眼光如鹰,深思的看着她。
“不后悔?”他突然问。
“不后悔!”指柔坚定的答。
“呵呵。”楚晋难得的笑了一下,即刻又恢复到那深思的眼光,注视着她的脸庞。那玻璃透明发亮,他把手放在玻璃上,她也很快把手放上去,两人隔着玻璃,手指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很暖,很热,很感动。
“傻瓜。”楚晋开口喊,笑意荡漾在眼中。
“你爱傻瓜吗?”
他闭上眼睛,摇头,眼睛睁开,慢慢的说:“不爱傻瓜!”手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写下:“只爱柔柔!”指柔微笑的看着他的指尖移动。
“时间到!”突然,狱警一声命令,“起立!”
里面的犯人,和外边的亲人都被震了一跳,一致放下话筒,站了起来。于是,指柔赶紧丢了听筒,慌张的望着那个狱警,他却走来,十分关爱的说:“向小姐,你来得最晚,允许再延迟一分钟。”
啊!一分钟!好短的一分钟。
指柔又惊又喜,再向玻璃里面看去,楚晋果然还坐着不动,这男人?排场好大,坐牢都与众不同?人人都站了起来,只他还搞特殊化?
“你来得最晚。”楚晋抓起听筒笑,“所以,我们还有一分钟。”
啊!一分钟,还能再说点什么呢?
指柔定定神,抓起电话,一口气对着那边说:“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满屋子都充满了她那句,我等你。欢愉而喜悦。
楚晋大受感动,眉头却依然深锁,深思的说:“其实,我最想听三个字的话。”
“我刚说的,就是三个字啊。”指柔脑子短路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重复说:“我等你。”
“换掉中间那个字吧。”楚晋注视着她,眼光里充满了期待。
很快明白了,指柔眨了眨眼,却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那要等你出来。”
“指柔,谢谢你!”楚晋说,先一步把电话挂好,起身隔着玻璃看她,唇角的笑容很明亮,很温柔。
在她呆呆的握着听筒中,他转身走了。
狱察走了过来,提醒道:“向小姐,一分钟到了。”
“哦!”指柔依然失着神,喃喃的说:“谢谢你。”
一周后,李氏法律顾问让李明远签收向居正生前的遗嘱,和一些文件,其中一张提到,全数归还李氏股份。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李明远落款之前,还是震动了一下。
也许他没有想到,许久以前,向居正已经写下了遗书,许久以前,他都想把李氏归还他。
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就是等他死后,不存在这个世界了,就把李氏还给他。
又过不久,指柔宣布,退出李氏副董事,所有股份转让给李明远,现在李氏的董事长为李明远!
他,已经彻彻底底,把李氏拿回来了!
金矿中标后,李氏的美伦珠宝大涨,股民们都笑开了颜,连续一周涨停,几乎带动了大盘趋势,从此后,所有黄金股,噌噌地往上蹿!
姑姑却在李氏回归那天,也自杀了!
姑姑也是安乐死,吞吃了大量的安眠药。
去时,唇角笑容很柔和,很明媚,很动人。
指柔去了李明远香港的别墅,看到姑姑遗容,依然面纱遮脸,神态和爸爸一样安详而宁静。死,对他们来说,仿佛不是痛苦,不是解脱,而是向往。姑姑向往着,能在那边与爸爸会合吧。生不能做夫妻,那么死呢?
李明远神情看起来很悲戚,眼光充满了忧伤和哀痛,让她不由得有点心酸。
“对不起,姑姑!”他说,“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为什么还要李氏呢?”
指柔退开去,让他跟姑姑说话。火化那天,蒙蒙细雨飘湿了这座香港城,李明远站在姑姑墓碑前,喃喃的低语:“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为什么还要李氏呢?”
“请节哀……”指柔哑声安慰着,得到与失去,总是成正比。这也不能全怪李明远。
入夜,两人在星光大道徘徊,隔着一面海,遥遥对岸灯火辉煌,水倒映着光,光影在水里飘荡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