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印加五指印!
红红肿肿,肿肿红红,层层叠叠。
指情被他扇得头脑乱嗡嗡乱响,眼睛刺痛,金星四溅,身子不停的抽搐。
鼻血,嘴血,浓浓的往下流。
她的身子一度往外歪去,又被楚晋拎起来,她被他打懵了,打傻了,打得完全不知身在何方。
她觉得,这些耳光比上次那一刀,来得更凶猛。
几乎失去了整个知觉,连痛都忘了,只觉脸上干干的痛,紧绷绷的!
楚晋眼光锐利,话如针尖,直刺指情心脏,挑出一粒粒血珠:“这些耳光打下去,是要让你明白!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东西要去珍惜!”
楚晋要让她明白,什么叫珍贵,什么叫珍惜。
“你可以不认她这个姐!但是她若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就再也没有姐!这辈子,不好好相处,以后,永远不可能再有相处的机会!今生今世的姐妹,今生今世的缘分!有今生,没来世!”
指情脸庞肿胀,快要裂开,楚晋的话,震得她浑身一冷,又一热,不断的颤抖。
“你知道吗?她每天每夜在梦里,在梦里,都在喊妈妈对不起,妈妈你爱不爱我……那场家变,她比你更痛苦,更难受!”楚晋咬着牙,痛心的说:“她已经承受不起沉重的内疚,你还要把她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他拎着她,猛地摇晃了一下,严肃的,权威的说:“向指情!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夫,那么我楚晋就告诉你!做了这个姐夫,我一辈子都为你姐姐赴汤蹈火。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拆了你的骨头!”
他说完,喘了口气。
那二十多个耳光声,不仅震慑了指情,也震慑了随后赶来的李明远。
他的声音在身后,门的那边响起:“楚晋,你去和一个疯子,讲什么道理?”
楚晋蓦然松开指情,转身冲过去,抓过李明远就“砰”然一声,按在墙上。他咬牙:“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到底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们姐妹俩反目为仇?”
自知理亏。
李明远低垂着眼,深深的内疚。
楚晋冷静了下来,锐利的眼光,直直盯着他,“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离指柔远点!”
他一甩头,大步跨了出去。
指情瘫软在沙发里,畏缩着肩膀,也不去擦血。
任其泛滥成灾。
有雪白的纸巾晃过眼帘。
她惊得一愣,颤着肩膀抬头。
“把鼻血擦擦。”李明远站在她面前,将一块纸巾递给她,冷冷的说:“你如果再去伤害指柔,我也不会放过你。”
指情抢过纸巾,在脸上嘴边胡乱一揩,血染红了白色纸巾。
她搓成一团,丢在茶几上。
李明远坐在对面,看着她。她的脸,红肿的吓人。
“你父亲自杀,不能怪你姐……”李明远决定跟她好好谈谈,“他身体多病,顶多只能撑个三年五载。所以,向先生之死,是早晚的事。死了并不一定孤单,姑姑不也去陪他了吗?”
他燃起一枝烟,青烟袅袅,视线朦胧,“徐凤珍疯了,但那并不是坏事,总比蹲监狱好。……当年我要起诉她,是你姐不顾一切,阻拦了我。你姐……如楚晋所说,她很痛苦,也很内疚……”他话锋一转,“以你家,跟我家的仇恨,我随时都想杀了你。”
他的话冰冷无情,指情身体不由的震颤了一下。
“我父母两条人命!加上姑姑!三条人命!你家才一条人命!”李明远凶光毕露,“如果你愿意,那条人命就是你和徐凤珍!我如果要杀人,手下决不留情!”
他狰狞的面孔,冰一样的眼光,直射过来。
指情瞄了一眼,胆颤心惊,瑟缩着肩膀,身子往沙发里侧靠近。
李明远忽然近身,一把抓起她胳膊,指情痛得尖叫。
他看着她流血的嘴唇,只说:“去医院。”
带着她就往前,走廊上,向氏的员工,无不惊诧的望过来。
也许他们都听到了,刚才那里头惊人的耳光声。
指情在医生的检查下,身子依然惊惶的乱抖。
这时,楚晋走了过来。
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缩到李明远后头,探出半张脸来,怯怯的叫:“姐,姐夫……”
楚晋虽然打人,但是他尺寸掌握得很好,不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
不过,看她嘴角流血,惶恐不安的躲着,他也怀疑是不是打得太狠了点。
“上药后,马上过去给你姐道歉!”楚晋命令的说,看了一眼,转身退出去。
他一整天都守着指柔,她不吃不喝,含着药,胳膊上青一块,红一块,小臂都肿了起来。
她不想见任何人,甚至连楚晋都不想见。
只是睡着,脸朝向墙壁。
“我让她来给你道歉,指柔。”楚晋站在病床前,心疼的看着她。
话才说完,门外脚步声渐近。
“姐,姐夫……”指情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她在门口不敢移进来,一直抓着身后李明远的手,他推她,她也不敢移进。
楚晋回头看她,眼光锐利而冰冷,这一看,又把指情吓得半死,小腿都在颤抖。
但是,她怕再挨打。
耳光声还回荡在她脑海里。
总算挪了进去,她嘴唇颤动着,讷讷的说:“姐,我……对不起。”
床上的人没动。
她泪珠啪啪往下掉,哭出声来,“姐,对不起。”
“姐,对不起。”
她哭得越来越来大声,声音却越来越沙哑。
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也不知道喊了多少个姐。
指柔愣是没动。
换在平时,指柔哪里还忍心?但是这次,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原谅她。
同时,她绝对想不到妹妹会来给她道歉。这太戏剧化了!
以妹妹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委屈,低声下气跟她道歉?
她的哭声让指柔觉得心烦意乱,她张了张嘴,狂躁含糊的吼:“你走!”
“姐姐……”指情泪如雨下,哭得语不成声。她求救的望望楚晋,他铁青着脸,面无表情。于是,她望望李明远,身子打着颤,就好像要站不稳了。
偏偏,李明远那个该死的,插了一句:“指柔,她已经道歉了,你不要再和她计较。”
指柔窝火,一伸手抄起枕头砸下去,“走开!”
她不能够原谅!无法去原谅!
道歉?道歉又怎么样?有些错,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吗?
她不管妹妹在后头,哭得多么厉害,泪流得多么汹涌。
她硬是铁石心肠,不理不睬。
双手把被子一蒙,整个人埋进被里。
指情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楚晋把他们两个请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然后,来到她病床前,选择床沿坐下,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放在腿间,他靠床头坐着。
“不管怎样,她也是你亲人……指柔,不要这样。”楚晋温柔的说,“我相信,经过这次,她会有所收敛,不会再生事端。”
指柔没有应声,只是睡着。
楚晋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放入床中,让她睡。
那边的指情,兀自哭个不停。
她抱着枕头哭,那张脸本来就又红又肿,擦上去的药,被泪水一洗,红得更似美国蛇果。呈褐紫色。
“我已经道歉了,明远。你听到的,我跟她道歉,她叫我走……”
不管她有没有认识自己的错误,不管她有没有真心的道歉,可她现在哭得连眼睛睁不开,那股惶然无助,也许是真的。
李明远就坐在对面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哭。
她哭累了,休息了会,再看李明远,眼泪就又流下来,她不甘心,不死心的问:“明远,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李明远薄唇轻启,面无表情的说:“从未爱过。”
指情终于被打击了,震了一下,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喉头猛然一酸,大哭出声来:“我把我所有都给了你……所有的所有。我的心,我的人,为你而活……”
“没有你,我会死,我真的会死……我要是死了,妈妈怎么办……没有人养妈妈,没有人管妈妈。姐姐都不去看她……”她哭哭啼啼,泪水淌过红肿的脸,烧灼般的痛。
李明远低头,只是抽烟。
她用衣袖抹去泪,哽咽的问:“明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哪里,喜欢她哪里?”
李明远手指夹烟,埋头猛吸,那枝烟已燃烧到尽头。
注视着那抹星芒,他诚挚虔诚的说:“我喜欢她从前的温柔善良,优雅美丽。还有她现在的从容知性,坚强自立。这是你——”他摁灭烟蒂,“永远做不到的。”
指情哑然。
只是哭,泪水流个不停。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不如她?”指情失声的哭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这么差劲?我一定会成功,我一定要比过她。”她的嘴好痛,每喊一句都痛得抽搐,
“你以上所述,指柔,永远不会这样说。”李明远冷冷的瞧着她,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你永远都在炫耀自己的优点,而她永远都在检讨自己的缺点。可是你,又有什么优点好炫耀的?同样是女人,同在一个家庭里长大,为什么差距这么大?你,难道从未对自身做过检讨?从未向别人学习?”他抽第二枝烟,叼在嘴里,手指微抖,拿着打火机狠狠压出火焰。
在香烟燃烧的时候,他也痛快的燃烧了自己,嘴里所说的每一个字如火球,毁灭性的滚过来:“你不是想要结婚吗?那就来吧!”
指情惊愕的瞪着他,张大嘴巴。
不可置信,不可思议!
她闹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听到他答应,答应她结婚!
可是为什么?这句话听着给人更恐慌,更无底,仿佛有个魔鬼在召唤?
李明远脸上毁灭的表情更浓,眼底黑暗无比,他忽然笑,笑得令指情发抖。
他冰冷的说:“不就结婚吗?打个证就可以了。明天去吧。”
然后,他起身,走了出去。那干净利落的步子,那低头挺直的背影,匆匆而过。他明明已经来过,可是给她的感觉,却从未来过。
指情被他的话震得呆呆的,缩在病床上,缩成一团。脸肿得不能出去见人,她也不想见人。
李明远去了指柔那儿,她还在睡。
他站在病床前,沉郁的注视着她睡容,声音清而远:“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你说,让我带她走,我会带她走的……走得远远的,远得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
指柔听着。
不出声。不想出声。
直到李明远走了,她才翻过身去看背影,这次,却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看到,他走得太匆忙了。
出了医院,李明远立在街头,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向着一条街慢慢的,慢慢的走,川流不息的人与车,擦过身边。光下他的影子,长长的,沉重的拖向远方。
明天,他的明天,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