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柔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把他往前一推,楚晋仓促地退后一步,指柔依然瞪视着他,猛一头栽下去,扑进他怀里,“我觉得你不是个男人!”
他不是自私吗?自私到看到她和李明远在一起,他就要发火?现在又是怎么了?
这个男人!
“是!”楚晋接过话,微仰脖子,望着天空说,“楚晋是个大坏蛋!怎能有如此想法?”
“不,楚晋是个神!”指柔打他胳膊,或许是赞美,也是崇拜,她说:“你就快要成神了!”
他竟然懂得她,以及她内心的想法。
是。
在得知李明远脑萎缩之后,指柔确实闪过念头,要靠近他,要给他微笑,要让他快快好起来。
只是一直没有跟楚晋说过她内心所想。
今晚听到楚晋的话,她怎能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楚晋摸她的帽子,笑了笑:“你抬举我?”
“嗯,算是吧。”指柔轻应,心里热乎乎的。
抬举也好,赞美他好,她只要他的楚晋。
如果和他分手,她就像鸟翅折骨断,失去飞翔的动力,像花朵枯萎凋零,失去明媚鲜妍的生命。
楚晋抬手摘下她头顶的帽子,唉了一声,郁闷无比:“一夜之间,变成了不毛之地!”
“你取笑我?”指柔打他头顶,嗔怪道:“你不也是不毛之地?”
“我不毛之地很多年了。”楚晋耸耸肩,两手一摊,却挺有气势的说:“在监狱,我是光头佬老大!”
他坐牢也是老大!
指柔抿着唇笑。
“对了,楚晋。监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忽然眨了眨眼,笑笑问。
“你想听?”楚晋摆出一副吓人脸孔:“我不能告诉你,那里面太太恐怖了!根本就是魔鬼训练场,炼狱似的折磨。”
指柔才不信:“说来听听!”
“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他揽住她肩。
“干什么活?”她不解的看着他。
“穿彩色的小灯泡,上面去企业领出来的发外加工,让犯人吃得比猪少,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穿那些见鬼的小灯泡。然后我们做事,他们收钱。就是这样。”楚晋感慨的说,“活是我们干的,钱是他们赚的。监狱里黑啊!”
“那是不是很辛苦?”她紧张的问。这,还用问嘛?指柔扬了扬唇角笑。
听楚晋这样说。
才清楚,原来,在监狱里还要干活?指柔可是第一次听说,她以为坐牢,就是天天关在一间牢房里坐着,等日出日落。却原来还要天天干活?
“当然会辛苦,而且很辛苦很辛苦,但一想到你。”他幸福的勾起唇角,“所有的辛苦,全都变成了幸福。”
指柔心脏一震,热流上涌,她心疼的凝望着他说:“楚晋,我以后不会让你坐牢了。”
楚晋唔了一声,然后强忍着某种情绪,在内心深处轻轻叹了口气:“让你去帮助他,以后,我恐怕比坐牢还难受……”
两人从天台下来。
在医院里说分手。
楚晋回去了。
指柔还留在医院,坐在长廊里。
她静静的看着走廊中,戴头巾的护士,偶尔走来走去。
唉了口气。
在火中,她就让他不要管她,让他自己逃生。
他为什么还要去救她?而且,看到熊熊火海,他为什么要那么担心,竟然不顾一切冲进火海,只为寻找她?
刀山火海!
他都义无反顾,为她跳下。
她实在应该感动,感动他的救命之恩。
如果没有他,她已葬身火海。
她迷迷糊糊的靠着椅子,疲惫的低垂睫毛,想睡一睡。
“姐。”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的睡眠。
指柔刚把眼睛阖上,立马睁开,身体惊颤了一下。
她抬头,朦胧中,指情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她小巧的五官,皮肤微白,眼里含着水雾,那种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又来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指柔诧异的问,“你不回去休息吗?”
她低头站着,讷讷的说:“不,不想回去。”口气有几分坚定。这是妹妹的性格,几乎和妈妈差不多。决定做什么,就会坚定下去。
他是想在这里,留下来陪李明远吧。
“那你想留下?”指柔揉了揉眉头,慢慢站了起来,“那行,你就留下来,我先回去了。”
这里只要一个人就可以。若对方留下,她是非走不可的。
“姐!”指情犹豫着,不安的望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指柔没有出声。
不管恨与不恨,现在与她面对面,她心里都会别扭!相当的别扭!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她只有不出声,不去回答。
指情低声说:“虽然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可是我想和你谈谈……”
“那改日再谈。”指柔提着皮包,就要往前,指情却一下子挡在她面前。
她似乎很急迫,也很焦躁,满脸涨红,红唇嚅动:“请你!请你听我说!”她不知想起什么,瞬间悲伤,泪水盈眶,“关于我以前那些事,如果你肯给我时间,我想……”
“要把你的光荣历史抖出来吗?”指柔轻叫,眉毛微蹙,胸口开始发闷,“我不想听!”
“不!你要听!”指情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她连忙低头,用手背一擦,哽咽的说,“全,全都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纠缠他,一直用尽心思纠缠他。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纠缠着他不放!所以,是我的错!”
指情说着,肩膀一抖,楚楚动人的眼眸中泪光闪烁,“姐姐……对不起!”
她对她道歉!
从那天起,听过她许多的道歉,也许只有这一句是真的。
指柔眼光转过去,见她满脸泪痕,打开皮包,掏出吸水纸递给她,“擦擦你的眼泪。”
指情手握着那柔软的吸水纸,胡乱擦去脸庞上的泪水,她依然泣不成声:“我以前好恨妈妈……”
一位护士走过来,笑脸盈盈,亲切的劝说:“向小姐,夜深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交谈声音稍微放低可以吗?”
指柔歉意的向护士鞠一躬,拉过妹妹就走。
两人出了住院部,在医院的停车场找到车。
指情坐在车里,低低的哭泣:“我恨妈妈对你好,她和爸爸把你当宝。你几乎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我要什么,妈妈劈头就训斥我,要我向你好好学习……我学习虽不好,但我也没留过级。我去酒吧,我去舞厅,我吸烟我喝酒,我天天泡夜店,泡男人,那是我心里特不平衡,我特想要泄愤。因为我妒嫉你,妒嫉父母对你的好。妒嫉你总像一个乖乖女讨父母的欢喜!”
她擦泪,擦干的泪水又急速的流下来,声音抽咽的说:“……我在夜店跳舞,认识了他,当时他对我很好很好,还说以后取老婆就娶像我这样的……第一次,是我主动钩引他,我灌他酒,虽然他喝了不少,但是一直很坚定,无论我怎么样挑豆,他都不上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坚定了,一下子把我按倒,他很粗暴,很狂躁的说,来就来吧……”
指柔突然打了个冷战。
来就来吧?
那时候,他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报复向家?以婚姻为代价?以爱为名义?
“第二次,在你生日那晚,也是我纠缠在先……我们先去见客户,谈妥一笔生意,然后喝酒。但是这一次不同,他喝得特别多,特别多,客户走了,还在喝………他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闭着,闭得紧紧的,不看我……把我拉到洗手池,也不看我。好像和我做,就跟要他命似的,没有一丝享受…那对他来说,竟然是折磨!”
她肩膀颤抖得厉害,擦去最后一把泪,哭也哭也够了,说也说得差不多了,她惶然看着面无表情的指柔,颤声问:“他,他很优秀是不是?所以,姐姐爱上他?我也会爱上他?”
指柔没说话。
无法说。
就算知道这些事,又怎么样?难道就能洗涮什么吗?
她推开车门,听到指情在身后哑声喊:“姐!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到家里提亲,他说娶我,那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要毁了我们向家,就先从向家后代做起!婚姻,只是他拿来进行报复的第一步。他那个人,为了拿回公司,他什么都可以放弃!放弃婚姻,放弃家庭,放弃生活,放弃生命!他连余颜的孩子都可以放弃,他连我的孩子都可以放弃!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他什么都不在乎!全世界所有东西对于他,都是一片浮云。可是,他为什么要在乎你?姐!他爱你!”
那又如何?
爱她又如何?
拿生命去爱,又如何?
指柔苦笑,脚步根本没作任何停留。
他已经放弃过她了!
再深爱,又如何?
她不能回去!即使还可以回去,她也绝不能!即使对他还有残存的爱意,也绝不能回头!
指柔往前走,径直往前走。
脸庞上蓦然一凉,有泪水悄悄爬过。她不想哭,一点儿也不想哭,但是那些泪水却强忍不住。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向指柔,你又怎么能够忘掉这段情?
毕竟深爱过,彼此深深的爱过!有着最最美好的回忆,不可复制的美好!
她听到手机响,却没有接,响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接听。
彼端的声音,是楚晋,或许睡过一觉醒来,又或许准备休息。他的鼻音浓浓的:“还在医院?”
指柔嗯了一声,猛点头,也不管他是否能够看得见她的点头。
“指柔,先回来休息吧。”楚晋低柔的说:“你不要太着急。他的伤,他的病都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好转起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着急。现在这么晚了,你该回来休息了,别把身体累跨了。那样的话,我怎么办?”
“楚晋……”她喊,开口有泪,细细的蔓延嘴角,她尝到一丝涩味,心底却是甜蜜的。这样的男人,她怎能不爱?怎能不爱?
“我去接你回来。”听楚晋声音,好像下床穿鞋。
“不不。楚晋你休息吧,我很快就会回去。”指柔阻止了他,这么晚了,不好再麻烦他的。
“不行,我要去接你。”楚晋决定了。然后手机挂断。
她拿着手机发呆。
身后,有灯照射过来,树枝,植株,在光下影影绰绰。她猛然回首,忽然惊讶起来,看到一个雪白色的身影。像一团白色的光芒,立在医院花园一丛冬青旁。
白影向她靠近,她拍了拍胸口,人世间,有鬼怪的传说,但一定没有鬼怪之影。
来者是言小英。
李明远的秘书。
“言小英,你几乎可以把人吓死。”指柔被她吓得不轻,到这会儿,辨识是言小英,心依旧震颤不止。提心吊胆的。
因为言小英脸上蒙着一块白纱,就像姑姑在世那样,指柔困惑的望着她,对方眼里所透露出来的悲伤,浓浓的几乎要感染了她:“向小姐……他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好起来?你告诉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好吗?我真的好想知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指柔说,她被她眼底的伤痛弄得心惶惶的。
她估计了一个大概时间,“需要半年吧。烧伤势需要半年,才能渐渐好转。但是他脑部的伤,可能还得需要更长的时间。”
“谢谢你。”言小英轻轻的笑了,面纱下她的轮廓依然娇美。
她走了之后。
指柔不禁失笑,到底李明远什么地方好?还真是能够吸引美女?
连他的秘书都会被他迷得神不守舍。
李明远的五官悄悄浮现在她脑海里,皮肤白净,脸的轮廓棱角清晰,眼睛锐利明亮。嘴唇薄薄的,让人一看就想去亲吻。但是他笑的时候,却是坏坏的,杂带着一抹聪明。沉默的时候表情很深刻……
指柔甩了一下头,驱赶他的面容。这样的李明远,是她上大学里所认识的,那样的他永不再来。
楚晋来到医院。
手里勾着车钥匙。
他轻吹了一声口哨。
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摸摸她的柔软的小腹,温柔的问:“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粥?”
“不是很饿……”指柔刚想说不去,却不忍拂他好意。点了点头,“好,吃粥去。”
窗外,夜色迷人,一栋栋高楼大厦,绿化大树不断往后倒驰。
楚晋开车的时候,十分专注,侧脸线条看起来十分清晰,立体,就像是艺术家拿着比例尺精心测量,黄金分割的轮廓,冷峻而帅气。
用一句话形容,帅得没天理。
指柔环心里一紧,再不敢往他看去,坐在他身边,会有沉沦的感觉。
楚晋侧过脸,注视她一眼,她坐姿端正,安静得如一个美丽的小仙子。
经过一条又一条车道,终于,在转过一条弧线后,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摩挲,温润的开口说话:“怎么一直不说话?”
静默中,指柔轻声的说:“你开车,不喜欢被打扰。如果我说话,你会一直关视我,这样,会干扰你的视线。”
楚晋扬了扬唇角,浅笑:“我现在竟然找不到一句赞美的词,来表达我内心的感受。”他眉毛舒服,笑意盎然,灿若夏花,这样的男子笑起来,竟然如此迷人。
指柔注视着,心蓦然收紧,脸庞如火燎过。
他把车停在一座大厦的停车场。
开车门之前,他倾身,用嘴唇攫住她的嘴唇,热烈的亲吻。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庞,撩绕着她的鼻尖,痒痒的。
“指柔……”他克制着自己,放开她的唇,凝望着她微闭的眸,轻柔的说,“幸福好简单。”
“嗯?”指柔抬了抬眸,从细细眼缝里望去。
“从什么开始,你已经了解到我的生活习惯?还知道我喜欢唱的军歌?”他那么认真的表情。
“噗!”指柔憋不住,笑容洒满整个车厢,“……当兵的人当然都喜欢听军歌啊,你们已经被组织洗过一次脑了!一切行动听从党的指挥!。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你调查我?不行!我没有隐私了!”这回,轮到楚晋纵声大笑。
“那你还有什么事,是隐瞒着我的?”指柔不心意的一问,他突然暗沉下去,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表情。他依然在笑,可那笑意暗藏着什么难言之瘾?
“来,下来吃粥。”他拖着她的手,也不管有无目光往这边瞟来,只是拖着她的手径直往前。
和他走在一起,看着他唇角温柔的笑意,不经意间,幸福的笑意悄然爬满她的脸。
默默的进了玻璃旋转大门。
电梯直上一十五楼,梯门滑开,便有餐厅的管家守候在此,鞠躬问好:“楚先生,晚上好。”
“嗯,晚上好。”楚先生彬彬有礼,侧身让过,让指柔走出电梯后,在她双眼迷茫,面对一条走廊不知所措时,他这才上前几步,率先引领她往前。
“这,这儿可以吃饭吗?”指柔讷讷的问。
楚晋点了一下头,郑重的说:“没有饭吃,只有粥。”
快走到走廊的尽头,向左一转,豁然开朗,呈现一间桃木大门。但是并没有标出餐厅。而是门楣上挂着几个大红灯笼,上书:“我爱我家。”
指柔困惑无比,“楚晋,你确定这是能吃饭的地方?”
“没有饭,只有粥。”楚晋神秘无比。
桃木门打开。
初入时,一眼扫过,装修得并不是很豪华,相反古朴简单,找不出一丝餐厅的味儿,但里间一景一物,一桌一椅,分明都是明清时代的家俱,甚至还有更遥远一些年代的。
历史叶道则显得十分浓重。
四周的墙壁,摆挂着的古画,很让她吃惊!由十多幅《清明上河图》,组成的一副完整版的《清明上河全图》,绘声绘形将汴京郊野的春光、繁忙的汴河码头、热闹的市区街道、栩栩如生展示在眼前。
那样低调的华丽,由十字绣一针一线精湛的描摹出,看着那幅画,指柔真有画意诗情,身临其境的切实感觉。
她转头。
格间的屏风绣满了山水花鸟,梅兰竹菊,另有西洋抽象的油画《蒙娃丽莎的微笑》
这个地方,哪里是吃饭的地方?
指柔感慨。
就连那木制的餐桌上,也摆着一件精致的台屏,台屏上有不断变幻的牡丹花开景象,鸟儿展翅飞翔,有齐白石《群虾图》也有徐悲鸿《竣马奔腾图》,更有梵高的《向日葵》……
指柔轻叹了一声,这是什么地方?
说是吃饭,简直就是在欣赏世界各级的名画。
楚晋将她带进来,服务员穿着精美的旗袍,亲切的迎上来:“楚先生,晚上好。”声音柔和,笑容可人。她转过头,端着手又含笑的对指柔说:“向小姐,晚上好。”
指柔回礼,心想,这里也有人认识她向小姐?
楚晋微笑:“最近,可有什么好吃的?”
那语气竟似孩子在家问一个做饭的母亲,如此随意。
服务小姐用最美丽的微笑,甜甜回答:“那要看楚先生的选择了。”
她将两人领入座。
楚晋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指柔,再问服务员:“你觉得,向小姐最适合吃什么?”
“现在是晚上,而且快十一点钟了。“服务小姐简略地扫过指柔全身,再抬眸,望向墙壁上的复古式大挂钟,“按理,这个钟点,最好少吃夜消。但既然你们来了,就是你我的缘份。”
好一张巧嘴!
她清甜的嗓音说道:“我看向小姐脸形略显消瘦,想是内火稍旺,以清淡食物为佳。一碟什锦素菜,水果粥,是不错的选择。”
指柔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更为惊讶了:“我上火,你也看得出来?”
她只是一笑,不多言语。
“上两份。”楚晋向她报出,而指柔朝他瞪眼,咬了下唇,忽然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楚先生有没有上火?”
服务小姐只是笑:“楚先生没有上火,他只是有些急躁。”
“他急躁,你怎么知道?”指柔都有些震惊了。
她仍然只笑,然后走开,去忙碌了。
“楚晋,你们认识?”服务员走后,指柔便问。
“不认识。”楚晋一本正经的说,“我以前经常来,可能她认识我。”对面,楚晋倒一杯开水,“这是家庭餐馆,不对外开放。”
“可是,我也有吃过家庭餐馆啊?”指柔喝水,摇摇头,“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样?”她向小姐的身分,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吧,怎么没发现还有这样的家庭餐馆。
楚晋轻轻慢慢的说道:“这是股东制,家庭餐馆。”
指柔这才知道,这家家庭餐馆,极其私密,来者只能是餐馆的股东和会员,而会员只能由餐馆负责人亲自出马挑选。一般人,申请不到这里的会员资格。因为无法交纳每年高昂的会费。
“哦!”指柔笑道,“原来,楚晋是这儿的老板啊!”
楚晋手指搭在杯上,抿着水看着她笑。
水果粥端上来,热气腾腾。
指柔却不敢轻易下手。
楚晋伸指,拿过汤匙为她轻轻搅绊了一下,“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尽情的吃到很久。因为,这相当于你自己的家。”
“嗯,我要多吃。”指柔搓差手掌,“看看这粥碗能够打多少分?”
闻着这样香,已叫人食指大动,肯定分数很高。
“这儿真的没有饭吃吗?”指柔低头好小声的问。
“没有饭,只有粥。”楚晋依然是简单的回答。
“那我要是想吃饭呢?”
“我可以带你去另一家家庭餐馆。”
指柔点头,“好,下次再带我去。”拿过小汤匙,盛起来的每一勺里都有水果,粥料很丰盛,粥也煮得很细腻,几乎是入口即化,口齿留香,那股味道真的是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奢侈,华丽,却不张扬,满满的留在口间,存于心间,带着一丝丝无法言喻的香,弥久不散。
这一晚回去,在夜的梦中,都被香气填满,仿佛连梦都是香的,香得连自己的嘴角上扬,轻轻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而不知觉。
那碗粥,已不是满分所形容的。
想到昨晚,两人出来,楚晋揽着她问:“吃饱了么”
“吃得饱饱的。”
看着她饱气十足的样子,楚晋勾唇轻笑:“其实你适合吃水果粥。”
听他这样说,指柔也扬唇,笑道:“其实,我吃了粥,还是上火!”
楚晋轻轻的嗯了一声,“是,我也上火。和你在一起,我天天上火!”
然后两人对看一眼,不言而喻,大笑起来。
指柔赖在床,不想起来。
最近公司不忙,好想给自己放假。可是放假的话,也要往医院跑。
如果她不照顾李明远,再也没有人可以照顾他。
李明远能够抬头,以及坐起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秋天,又到了。
在她的细心呵护下,他的瘘口愈合得很快,只是脖间那儿留下永久性疤痕,穿衬衣的时候,需要将它遮住。
“今天感觉如何?”指柔买了一大袋水果来看他。
他点了一下头,靠在床头,面前床桌摆放着电脑。歇了这么久,公司事务堆积如山。
“你今天想吃什么?”指柔爬上床,用手指理了理他的头发,“头发也长出来了,真好!希望还跟从前一样,乌黑发亮。”
他又点了点头,视线只在屏幕上,指尖轻轻滑动,点开公司网站。
“告诉我,你今天想吃什么?”指柔笑靥如花,坐在他旁边,凑近了头去问他:“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做饭。”
李明远淡淡的笑了一下,抬手指了一下袋里面的圣女果。
“你要吃这个?是不是?”指柔下去拿。
榨成汁,用杯子接着端过来,用匙子一匙一匙的喂他进食,目前一直让他进流质食物。
这三个月来,都是她在陪着他。
起初,他不能抬头,当瘘口皮肤向内延深时,为了不使愈合进展缓慢,她选用刮匙,细心的将瘘口边缘处表皮,一点一点刮除,让新鲜肉芽组织,以利于瘘口愈合。
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好得这么快,单是心理上的消极,再好的医生护士和药物绝非力所能及。
现在李明远很少说话,一天到晚,几乎听不到三句话。
只是淡淡的笑,淡淡的眼光,淡淡的表情。
就如此刻,他喝圣女果汁,指柔问:“好喝吗?”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笑。
他不想说话,指柔亦不勉强他说话,只要他能吃喝,能休息就成。
从最初他吊营养大袋,到饲管饮食,再到恢复吞咽功能,进行流质半流质喂食,他每一天都在进步。
医生说:“李先生情况不错!这是医院里吸入式损伤,气管切开术第一百例中最成功的一例,因为病人比较配合,恢复快。”
“还是医生手术做得好,谢谢医生。”指柔送走医生,然后回到床前,继续喂他喝果汁。
李明远摇摇头,指柔赶紧放下杯,轻声的说:“你还是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务留待明天处理。我让言小英把签呈送到医院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他笑,唇角勾出淡淡的弧线,他摸摸她的头,享受此刻她所带给他的温柔。
如果可以,他就想这样下骈,一直这样下去。
生着病,不要好,永远得到她的照顾,永远看到她的微笑,永远听到她的声音。
永远。多么美好的一个名词!给人希望,但又带来绝望!
指柔关上电脑,收起床桌。
扶了他躺下,她自己也挤入,和他睡在一起。
因为要陪他睡,他才能更放心,更安心的入睡。
“明远,等你出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吃,你说这样好不好?”指柔在枕上转过头,侧脸对他笑。
李明远也笑,唇角打开,优美的一条弧形。
她却渐渐感到悲伤。因为他一直在笑,而她也一直在笑。
可是,那笑容里透露出来的悲伤,却是这样深浓,这样酸涩。
“明远,你在想什么?”指柔轻轻的,柔柔的问,“能否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含着笑,轻轻的,抬起两只胳膊,摊开一只掌心,用另一只手指的食指,在上面写下三个字。那是世界上最动听最甜蜜的,最简单最直白的三个字:
“我爱你。”
指柔没敢念出声来,只在心里默默,默默的念,心音轻得不让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听见。
她也没有任何回应,面对他温柔的眼神,她只有默默无语,她把眼睛阖上,她靠在他肩膀。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味道,那是他给过她刻骨铭心的味道。
她把脸埋入他皮肤间,心里阵阵酸楚,她突然想哭,可是哭不出。
她紧咬住唇,她假装靠在他怀里睡了,她听到他以为她睡着后,轻轻吐出的一句:“指……柔……你……真……好……”
然后,他揽住她也睡了。
楚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副景象。
两人睡在一张床,指柔被他揽着,她贴着他胸膛,李明远嘴角和她唇角都荡起笑意,看起来十分美好,和谐。
他不忍心,只看一会儿,就又退了出去。
轻轻的把门带上了。
走廊上,楚晋头部朝后仰,靠着墙,双手的大拇指勾着裤袋边沿。
他闭上眼,长久的闭着眼。
里面的景象又重新浮上来,他们相依相偎睡在一起,他们在睡梦中的笑意。楚晋猛地捶了一下墙壁,他突然觉得自己多余,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扼杀了她的幸福!
她和他在一起,有没有这样笑过?
楚晋又捶了一下墙壁。
有的!她每天都在自己面前笑不是吗?是的,有的!他不能去怀疑!
他捶第三下墙壁的时候,那咚的一声巨响,震动了指柔心脏,她突然醒来,而李明远仍着睡着。她托起他放在胸前的那只手臂,然后轻轻下了床,推开门一看。
她一下子惊在那里,楚晋斜靠着墙壁抽烟。
这儿严禁抽烟!
指柔急忙冲出去,想要夺走他手里的烟,他反应快,即使她从后面突袭,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敏捷的反应,只需要一个反掌向后的动作,倏地一下,那只大掌瞬间掐住了她喉咙!燃烧着的香烟从她胸前骤然坠落,飞溅的火星,飞溅的烟灰!
指柔被定在那里,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定得死死的,不能动弹,甚至不能呼吸。
而他,则是缓缓的,缓缓的转过头来,缓缓的转动眼睛,视线移到她身上,再到脸上。
“是你?”楚晋眉头蹙起来,似乎不悦,眼光冷酷。
她睁大眼睛,不能说话。
他的手掌依然掐住她喉,如果用力,一掌封喉!
即使不用力,这么被掐住,她已经呼吸急促了!指柔不懂,为什么在看到是她,他还掐着她不放,而且隐隐有用力的现象?难道,他想掐死她?
没有人问楚楚是谁的孩子吗,允许奇迹发生吧。最近更的一章字数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