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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一)
    虽然他的声音那样熟悉,熟悉到让她一听,不用思想,就能知道那是李明远。



    但也许,她并不知道,李明远会在身后。



    所以,她宁愿认为,那是楚晋。



    然而,跳入火海的,千真万确,却是李明远。



    把她送到晋心公司后,李明远倒车,驶出一段距离,却没有倒回去,而是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她。



    他凭直觉,今天的指柔心神恍惚,情绪狂躁,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受到了什么打击。



    不然,不会一大早,她就来到他家门前,莫明其妙给他一顿臭骂。



    于是,他想,他得跟着她,弄弄清楚,到底她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指柔出来见诗琴,她的好朋友决不会加害于她。



    可是他眉宇间总有根针,不断的刺着他,隐隐的疼。心沉不下来,虚虚的浮着。



    不安。



    非常不安。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到了拍摄地,有过刹那间,他是不想进去了。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敏感多疑了?也许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也不会发生任何事。只是最近,指柔情绪不太好吧。



    但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特别是到了这儿。



    他还是决定下了车,跟了进去。



    他站在片场外,站在指柔身后。远远的看着,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他们都在看演员。



    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蓦然一紧,笼罩在头顶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逼近。然后看到诗琴冲进火海,指柔也冲进火海,他身子猛地一震,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



    终于知道为什么不安了!



    看到她冲进去,来不及多想,刹那间他也冲着大火奔去。火吞没了她身影,也吞没了他。悲壮的身影!在火里根本看不清什么,只有火,以及火光。



    滔天的火光。



    灼热的烤着他。



    李明远焦急,李明远大喊。



    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影。茫茫然一片火海。



    火烧到他身上来,仿佛体内某种东西也正在烧去,一点一点,一块一块,失去的感觉越来越多。



    他越来越害怕,不停的,沙哑的喊道:“指柔!指柔!指柔!”



    回应他的只有火,茫茫然一片大火海。



    他清楚,在这样大火里大声叫喊不好,因为烟雾随时蹿入肺腑里,损伤内脏器官。



    可是不叫她,又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他用一只手捂着口鼻叫:“指柔……”



    “指柔,指柔……”



    声音越来越小。



    火吞噬了他的喊声。



    他的眉毛被火舌舔去,头发被卷去了一大半,火已经向他蔓延开来。他脱下了西装,又扑又打,那些火越打越猛。



    他已无力冲破这片火海,去救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之中,最深爱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之中,最对不起的女人。



    如果救不出她来,那他自己也不要出来了。



    所以,他拼命冲,拼命冲,终于拼命冲了进去。



    他冲进去的时候,西装一甩,看到那个女人正仆倒在地下,被一根哔哔剥剥燃烧的木头压着腰际,身体根本无法动弹,衣服着了火,一双鞋子都踢掉了,即使还有力气爬,也爬不起来。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生命遇险,即使葬身火海,在她被他摇醒时,在她看到他时,她双眼溢满了眼泪,却并没有半点求助的意思,而是冲他大叫:“滚开!滚开!你滚开!”



    她不要他来救,不要他来救!



    认识他这么久,这么久!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如此清晰,如此果断,如此绝望的,要与他划清距离!



    “滚开!我叫你滚开!滚开!”指柔竭力大吼,“我叫你滚开,听到没有?滚啊!不要过来!滚开点!”



    “指柔!”李明远扑通一声跪下去,“你想被火烧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他弯着腰,咬紧牙关,用力掀那根压着她的巨大木头,掀不开,掀了好几次,那木头纹丝不动压着她。



    “我叫你滚!快滚!快滚!”指柔见他抬木头,却根本不领情,反而扭着头,仇敌似的瞪着:“我不要你可怜,不要你来救!就算被火烧死,也不要你来救!你快滚!我宁愿烧死!”



    她被浓烟呛得大咳,仿佛咳出了眼泪。



    她没有哭。



    她不能哭!



    他心头酸楚难当,又是沙哑一声:“好!我们一起烧死!”



    这一次拼尽全力,将木头推开去!



    他抱着她,让火引开,火在他白衬衣狂烧,他的眼泪汹涌如海奔涌在脸膛,他撕心裂肺的大喊:“老婆!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老婆!”



    他好想这样叫她,老婆!好想一辈子这样叫她,老婆!老婆!老婆!



    木头轰然倒塌,又一根压在她腿上。



    只瞬间,火苗扑过来,烧到她腿上。



    他一边拍打那些火焰,一边流泪,灼热的泪水滚烫,灼痛了他的眼睛,灼痛了他的心脏。



    他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这样无力,这样无助。



    无助得想哭!



    无助得想死!



    她叫他滚,她叫他滚得远远的。



    其实不是本意!



    所以,她叫他滚!



    她不是恨他,而是恨他不应该来救她,此刻大火毁林,她随时生命不保,她不要他为了救她她的命,而把他自己的命丢了!



    她叫他走,叫他远离火海,她装出憎恨他的样子,仿佛恨了他一百年!



    他情愿她恨!



    “快滚!听到没有,快滚!”她咬牙,那样坚毅,生死关头也牢牢记得叫这个男人滚。



    “不!我不滚!我不滚!要滚,我们一起滚!滚上来,让我带你出去!让我们滚出去!”李明远试图揽她起来,她却原地接连翻滚,不让他的手触到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块衣角,她也不让。



    人一旦铁了心,再弱小的人,力量也会变得无穷无尽。



    她凭着心底陡然平增的一股异常的力量,躲过他的怀抱,可是火势逼迫,一场致命的危险躲不过。



    他们在火焰山似的火海里纠缠扭打,翻滚,她乱踢乱踹,拼尽了全力只想挣开他。



    因为她周身着了火,她不让他碰。



    “I服了YOU!”几经折腾,李明远又嘣出这句,终于怒道:“听着!向指柔!我不想和你玩命!你要搞清楚,你的命很珍贵,我的命也很珍贵,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来和你玩命!”



    火海里,他狰狞凶狠的面孔,死死瞪视着她。



    两人搂抱在地上滚打那瞬间,也在地上扑扑掉了烧到衣服上的火苗。



    火越来越猛,他没有耐力去跟她讲话,霸道的弯腰抱起她,手钢铁般压制着她,夹在腋窝下。



    大火狂猛的包围了他们。



    她像一个火球,或者是他像一个火球,又或者,这个地球都像一个巨大的火球。



    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临!



    他们以为,他们都会死!



    他们以为,他们都会死在火里!



    至少指柔是放弃了,自从李明远抱着她的时候,她渐渐放弃了求生。因为火势巨大,一个人兜头蒙脸,还能勉强冲出去,而两个人,根本无路可冲,只有被火吞噬,葬身火海!



    她躺在李明远怀里,意识消沉下去。



    楚晋!



    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



    楚晋!



    “和你分手是对的,因为我很快就会死去,在我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尽快把我忘记………”



    楚晋。



    她突然想哭。她爱过的男人,还来不及等到他说那三个字了么?



    傍晚的天地间,只见前方渐渐熄下去的火海。



    剧组所有人屏息静气,看着前方。



    目不转睛看着,看有没人有从那片废墟走出。



    走出来的是生命。



    如果没有人走出来,那生命就不存在了。



    外边的人等了好久好久——



    终于听见一片欢呼!



    很响亮的欢呼声!



    指柔被人搂在胳膊上逃了出来,满头长发烧得,所剩无几,一片焦糊味,被火舔得枯燥的发梢弯曲的卷了起来,脸上黑炭似,又像是被大火熏染得乌黑黑的,双眼紧闭,了无生气。



    而抱着她的李明远,做工精美的西装被他拿着,烧得东一块,西一块,皮鞋也掉了一只,褴褛的白衬衣烧得发黄,发焦。一簇火苗还在背上燃烧着。



    有人赶紧奔上去拍打那火苗。



    李明远脸膛通红,咬紧牙关!



    他已经站不稳,而此时,他在火海里狰狞凶狠的面孔,出现在整个剧组,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又是一片欢呼。



    随后而出的是林如墨,他一手扶着诗琴,一手扶着周正,不知道是谁救了谁。三人狼狈不堪,林如墨面上是一副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的凛冽寒气。



    “谁纵的火?”



    出来后,他气急败坏的训着,剧组所有人员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那话什么意思,拍火戏,就要纵火,难道还要问为什么吗?而且,这是片场的需要,也是他自己要求,把火放大。越大越好。



    这场火,不是如他所愿,烧得很大很大了吗?



    剧组人员都被林如墨通红的怒火吓坏了,他们不知道,林如墨想要责问,追究原因不是谁纵的火,而是谁将所有气油倒完,推过去,助长了火势?



    他根本没有想到,指柔会来片场,还冲进了火海,而且快烧成了火人。



    他冲进火海相救,救指柔,却把自己也烧成了半个火人。



    头发烧成了灰!



    流得满脸都是黑乎乎的灰!



    他眼睛看不清了。



    诗琴还算好,被周正保护得,只烧去了衣服的下摆。



    火虽然大,但他们演员的脸上涂了防火胶,还不至于烧坏面容,只是衣服烧烂了几块,加之周正采取了应急措施,一面扑火自救,一面冲向出口,所以诗琴冲进去的时候,他及时的接应了她,不至于让那丫头深陷滔天火海里哭爹叫娘。



    大火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她被周正扶着,身体颤着,露出两只惊惶的眼睛,扫视到躺在李明远胳膊上的指柔。



    她震惊的跑去摇晃,一面大叫:“指柔!指柔!你怎么了?天哪,你怎么也被烧了?”



    “她冲进去救你!”李明远扭头低吼,“没事叫她来干什么?这个地方很好玩是不是?”



    他凶狠的表情,他狰狞的面目,吓得诗琴愣在当地,还好,被周正拉走了,避免又一场大火。



    “打水来!”李明远也不知冲谁喊道。“打水来,还愣着干什么?”他声音嘶哑,“都傻了吗?”



    “李先生,这儿附近没有水源!”不知谁接应了一声。



    有人慌得拿过几瓶瓶装水跑来,“李先生,这是剧组不多的水,先给向小姐洗脸吧。”



    “没有水源?”李明远瞪着每个人,目光如利剑,找到林如如墨,死死瞪着他,无不愤怒的说:“在没有水的地方纵火?拍火戏?你还真是胆大不要命了!”



    有两个人用瓶装水在帮林如墨洗脸,以及修剪被烧卷的眉毛,他低着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很是郁闷。



    他听到李明远训,心里正恼火,可是一转头,接触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指柔,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林如墨把剧组所有人员叫过一边去,严厉的追究刑事责任。



    那里,已经一片混乱。



    楚晋还不知情。



    下了班,正赶去郊区。



    那儿,有豪华的别墅群。



    青山绿树,掩映着一排排风格迥然的别墅。



    其中一栋具有荷兰风格式的房子,依着河边而建,周围都种植着漂亮的花草,明亮的阳光自绿荫间撒下,碎光如金,河面闪烁着点点的金波,几架风车在屋顶旋转着,画着美丽的圆弧。



    河边支着儿童画架,一位漂亮的小女孩坐在河边画画。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拥有一双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而闪着智慧的大眼睛,皮肤雪白,仿佛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竹椅上,认真的执起画笔。



    河中清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偶而有两只白鸭子悠悠地游进画面,女孩,画架,阳光,构成一幅美丽祥和的田园风光,



    女孩在画画,女孩自己融入了这美丽的画面。



    这时候,看着她,任楚晋再苦再累,也会叹有所值。



    他轻轻停下脚步,看她悠闲地坐在河边的椅上,享受着孩子童真的心灵与自然契合的对话。



    孩子画得很认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楚晋退入客厅。



    保姆正在烤糕点,厨房里飘浮出来香喷喷的蛋糕味,看到他来了,笑说:“先生,今天楚楚还在问,爸爸回不回来呢。”



    楚晋尝了一块蛋糕,嘴唇轻扬,是慈祥的微笑:“不要告诉楚楚,我回来过,我等下还要出门。”



    “这才回来,就又要走吗?”保姆满脸疑问。



    “嗯,公司比较忙。”楚晋又捻起了一块香甜的松子饼,正往嘴里送,忽听到门外传来奶声奶声的叫声:“奶奶,我呆笛,是不是回来了?我闻到呆笛的车,还有呆笛的衣服,还有……”



    “呆笛——”她猛地看到流理台下蹲着一个人,“呆笛哇!你好像小老鼠!”



    “唔?呆笛就是小老鼠变变变的!现在已经变成呆笛了!”楚晋见躲不过了,忙从那里钻出来,一把将楚楚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胳膊上,一面亲着她漂亮的小额头,“告诉呆笛,想不想呆笛!”



    “呆笛又不想楚楚……”她噘着小嘴,委屈的垂下眼睫毛。



    “呆笛当然想楚楚,天天想楚楚好不好?”楚晋带她去客厅看电视,打开摇控板,里面正在播报一则新闻:“……拍摄场地发生火灾,据了解,汽油桶滑进火中,导致大火烧山…………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楚晋心里一紧,赶紧调台,然后亲了一口楚楚,抑制着内心的焦急,轻声轻气的和孩子商量:“楚楚在家里听话,呆笛呢,有事要出去,晚上再回来陪楚楚好不好?”



    “好。”楚楚向来很乖,只是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楚晋再哄了几句,放下孩子就走。



    城市的那一边,指柔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除了头发烧掉之外,并无大碍,倒是李明远,烧伤面积过大。



    衬衣背部烧烂了,裤子的上半截也烧光了,只剩下了连着几根布料的裤腿,烧焦的衣服纤维和皮肤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道。



    既使这样,抱着指柔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半点晕厥的现象,还在生龙活虎的训斥着林如墨。



    指柔出了火海,曾迷迷糊糊的醒过一次,眼皮抬了抬,困难得睁不开,只那么一瞬间有光倾泄进眼帘,她似乎看到,整个人已经躺落在李明远怀抱里,被他带了出去,带进车里。



    到了医院,她已经醒来,而李明远晕厥。



    楚晋来的时候。



    指柔呆呆的坐着,手里玩弄着一只发夹,一下一下敲击着床头柜。



    她看到楚晋进来,想到昨晚的分手,心里气愤着,一下子将发夹丢在柜上,缩身,钻入了被子里。



    一护士不由低头问:“怎么了向小姐?楚先生来了。你是不想见他吗?”



    “是!不想见!”指柔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请你叫他出去,我已经睡了,不想见任何人!”



    护士抬头,欲说什么,楚晋挥了挥手势,让她退出去。



    护士走后不久,楚晋靠近她病床前,也没打算掀被子,只焦急的问:“指柔,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火烧到?有没有烧到哪里?”



    “没有……请你,请你走吧。我想要睡觉。”指柔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既然已经分手了,所以,我是生是死,请你不要再来管了。”



    楚晋隔着被子,上下打量着指表。



    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林如墨来了也没有发觉,最后还是林如墨咳嗽一声他才转过头去,低声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如墨咳嗽:“第一次投资电视制作,我想拍火戏的场面,更为壮观点。所以就发生了后面的火灾。不过没有人员伤亡。”



    “我是问,指柔怎么出在片场?”楚晋皱了皱眉。



    “首小姐的男朋友也出演了本剧,她因为高兴,就拉了指柔一去起片场……”在楚晋的面前,林如墨只得如实相告。



    楚晋明白了。



    后来林如墨出去了。



    他兀自坐着不动,担心地望着那床被子,以及被子下面盖着的人。从电视上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心急火燎,自外面闻讯赶来。当然他知道,他赶来后,指柔不一定见他。



    床子掉了大半在床边,他正想,给她盖被子。



    手刚伸去。



    忽然被子哗的一下掀开,指柔整个人像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楚晋被她吓得不轻,身体震颤着,又敏捷地往后一退。



    她嘴唇苍白,目光无神,瞪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楚晋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试图问:“你要喝水么?”



    “不喝!”她说,却深怕一个不小心,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虚,其实渴得要命,好想喝水。



    她下了床,也不敢再往前走动半步,只微微转头望向室中,找杯,找水。



    “如果你渴了……我叫人给你送水来。”楚晋问,早看出她心思了,他想了想,慢慢的说:“刚才我来之前,从电视里看到,大火狂烧起来,像火龙一样……还有很多人赶去救火,我站在电视外,那火烧火燎的场面,居然也烤得我喉咙干燥……现在我也渴了。”



    他打了一杯水来,把一次性杯放在柜上,眼光望望了指柔,然后转身又出去了。



    指柔见他眼睛望过来,心里一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头,他一走,她赶紧抱着水杯就喝,大口大口的喝了个够!



    好渴!



    这水,就像救命一样!



    是他给她的。



    李明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指柔站在医院的天台,望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心里怅然若失。



    楚晋站在她身后,斜靠着栏杆,手里夹了一枝烟。



    只是吸了一口,就没再继续吸下去。



    他看着指柔,而指柔看着天。



    一直到李明远醒来,有护士上来汇报这个好消息,她走了下去。楚晋连忙跟着。



    但是,他的清醒只是无意识间,很快就昏迷不醒了。



    主治医生说:“李先生伤势较为严重。由于火焰、烟雾吸入李先生肺里,造成轻度吸入式损伤,加之背部,腿部,烧伤面积过大……李先生现已处于休克状态……”



    “需要气管切开术吗?”楚晋焦急担心的问。



    那医生倒是很赞赏的看了一眼楚晋,“气管插管八天后拔除,李先生如果发生了呼吸困难,就要疏通他的呼吸通道,对部分烧伤部位实施切开减张,以免出现血管、神经压迫症状……”



    “那以后还能说话吗?医生!”指柔焦急的问,却被楚晋一把揽了出去。



    “他以后不能说话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我,楚晋!”两人到了门外,她急得抓着楚晋胳膊,一叠连声的问:“你把你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我,告诉我!”



    “谁说不能说话?”楚晋冷冷的盯着她,“他现在还没有切!请你冷静点!”



    指柔愣在那儿。



    他伸手摸她的脑袋,却没有摸到一根头发,惊愕的发现,她如今也和他一样光头了,楚晋忍住了笑意,低声说:“以后,我们可以省了电灯!”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李明远进入了漫长的治疗期。



    插管拔除以后,出现呼吸困难症状,实施了气管切开术。



    他每天睡在那里,吊着药水,有几次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去,他都是昏睡着,沉沉的睡着。



    护士说他状态不是很好。



    让家属不要打扰。



    不经过医生允许,指柔不能走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



    又过了一段日子,得到医生允许后。



    指柔和李明远进行了最简短的交流,因为气管被切开,李明远说话有些吃力,有些沙哑,他一字一顿的说:“指……柔……你……没……有……事……就……好……我,也……不……会……有……事……”看到她站在一边含着眼泪,他焦急的,又一字一顿的说:“指……柔……不……哭。会……好……起……来……的。”



    指柔找不到话来安慰。



    只是点头,不断的,拼命的点头。



    李明远还想说什么,却徒劳无力的牵动着嘴角。



    指柔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握起他的手臂,轻轻的说:“答应我,要赶快好起来!要把病治好,要把脑萎缩治好!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我选择留在你身边!”



    “指……柔?!”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还……还……还……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但是他现在连说话都成了问题,她怎么能忍心说不可以?



    指柔只得使出权宜之计,让他有信心好好活下来!



    生病的人是最脆弱的。



    她要给他力量,给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李明远笑了。



    眼底绽开巨大的光芒。



    那张苍白的脸庞,有小小的希望,随着红晕散开来。



    探视时间已过,指柔退了出去。



    室内响着李明远喃喃的声音:“指……柔……我……们……不……可……能……了。你……在……在……安……慰……我。”



    楚晋在走廊中,见到迎面而来的指柔。



    他问:“醒来了吗?”



    指柔点点头,不想说话。



    “我正想去看他。”楚晋单手往裤里一插,背靠着墙壁,向左一望,突然提醒道:“你妹妹来了!”



    指柔抬头,向指情低着头,嗒嗒的走过来。



    看到他们在,倒是愣了一下,随后迟疑着,再度走近来。



    “姐,姐夫!”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谦恭的低头打招呼。



    楚晋拿下帽子,摸了一下他的光头,再听到这个亲切的称呼,显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那……你们聊,我公司还有点事。”楚晋说着,把帽子戴上,转身就走了。



    “我要走了。”指柔也整理了一下帽子,手指划过帽檐,刚要转身,却听到指情担心的在问:“他情况怎么样?”



    “会好起来的。”指柔转开脸,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说这句。



    自我安慰,也安慰他人。



    指情点点头,然后哦了一声,又说:“听说余颜回来了。”



    “余颜?”指柔将手从帽上放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太清楚。”指情看向走廊,似乎在出神,一会儿,目光拉回来,她说:“在饭店碰上她了。”一转身,她就走了。



    指柔失神的望着前方。



    正想着余颜回来,会干什么?



    手机就在皮包大响。



    她接听,是余颜,声音轻得像风一样,却充满着喜悦:“指柔!出来见个面吧!”



    赶到她所说的地点。



    就看到余颜站在天桥上,身穿淡紫色长裙,精致的皮包挂在肩上,她张开双手,迎面呼吸,微卷的发丝飞舞。



    指柔立在天桥另一端,两旁的花开了起来,淡淡的紫色,衬着她的衣裙,衬着她的笑容,美艳得不可方物。



    “嗨!”余颜看到了她,笑着招招手,“指柔,我在这儿!”



    “我早看到你了!”指柔向她走去。忽然之间心头有股感动洋溢在心间,没想到,没想到,她们居然还能如此友好的相处!



    余颜拉起她的两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四处打量,然后评价说:“说真话!”她笑,“你瘦了!”



    指柔也打量着她,“你比从前更漂亮了!”



    “是么?”余颜笑得嘴角弯起来,“那我先生应该美死了!如果我真的变漂亮的话。”



    “你一直很漂亮的。”指柔不是说奉承话,李明远认识的女人哪能不漂亮呢?他自己也承认过,他爱美女,余颜长相不出众,他肯定不多看一眼。又或许,当年的自己,没有三分姿色,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她。



    五分钟后,指柔和余颜坐在餐厅里,她问:“听说,你开公司了?真羡慕你,女强人!”



    指柔笑着说:“哪有?我可不是什么女强人,我那是混口饭吃。”



    她们聊着话题,聊很多,可是不管怎么聊,都不聊起李明远。但是不管怎么回避,最后还是聊到了李明远身上。



    指柔切牛排,轻声说:“他情况不太好……”



    余颜叹气:“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切牛排的手指在发抖,“离开了你,他还能过得怎样呢?”



    指柔不想谈他,闷闷吃着,喝着。



    “你妹妹那个小妖精,还在纠缠不放?”余颜看出她脸色不太好,也没再继续问。



    指柔既不想谈李明远,也不想谈妹妹。



    其实,余颜都看出来了。她们吃完饭,在餐厅门口分开。



    指柔又回到了医院。



    趴在玻璃上看他。



    她一个人,不想回家,在走廊里徘徊,又徘徊。她又站到了医院的天台上,冷不防一阵风吹来,吹掉她的帽子,头顶陡地一片清凉。



    她要去捡帽子,回头一看,楚晋已经帮她捡了起来。



    他为她戴好,他说:“现在,你也是光头了!我们刚好凑成一对!”



    指柔仰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楚晋伸手去抱她,她却往后一退,警惕戒备的瞪视着他,“不要过来。”



    “为什么不要?”楚晋突然逼近一大步,直将她逼近天台的死角!



    “偏要过来!偏要抱你!”他按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脑口,喘着粗气说:“分分合合,一向是恋人的专长!适当的分手,我觉得更能巩固我们的感情。”



    她挣扎着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望着他,挺直的鼻子,小麦色的皮肤,凌角清晰的脸庞,是他!他又回来了?



    她含泪问:“你以分手来试探我对你的感情?”



    “不是!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做了一件错事,没勇气向你……”楚晋有些语无伦次。那件事瞒得久了,到时候给她发现,怎么办?



    “楚晋!”指柔仰头喊,几乎是含泪笑,“那么,你不和我分手了?”



    “分……当然分。”楚晋刮了一下她的挺直的鼻尖:“不过在分手之前,我得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们还有什么问题?”她相当的困惑。



    楚晋低头凝视她,“在我们合好之前,我想,你应该明白!而你也正在做,你想要做的一件事不是吗?”



    “什么?”指柔身子微微颤抖。



    “帮助他走出困境,帮助他治疗脑萎缩,就这么简单!”楚晋一口气吐出,“他得活着,好好活着,然后看着我们好好活着。我们幸福给他看!”他近乎于赌气,“要不要合作,要不要?”



    “和你合作,和你分手?”指柔哑然失笑。



    楚晋点头,“所以,请你现在不要赶我走。”他伏在她耳边,声音亲切、诚恳,而温柔,“去帮助他吧。我在这段时间,只要站在你身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