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前飘过一道人影。
指柔和楚晋皆停住,往那望去。
李明远向着大堂门口的方向走。一个人,一双脚,也许回家,也许在外徘徊。
我没有徘徊。(以下用第一人称)
也没有回家,因为我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回去面对我一个人的影子,不如坐在车里看许多人的影子,来得快乐。
我喜欢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世界。那是很多人的世界,世界里的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故事。
那天,从影碟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站在门口,发现那女子还未走远。
刚才,我问她要联系方式。
她说“不可以”时眼睛很美丽,虽然有点理直气壮的,提着袋子气势汹汹往外走,可是走了几步,却透过街对面那面玻璃偷偷看我。
这个小动作很俏皮很可爱。
俏皮可爱的女人。
有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
是美丽。
不是漂亮。
用漂亮来形容,我觉得太庸俗。她是那样美丽的女人。
那眼睛美丽的让人心头微悸。
我刚才又看见了她。
她靠着柱子,和一个男人接吻。
那个男人一定很爱很爱她,他看她的眼神很温柔,他们谈话声很小,接吻的时候,无视四周。
全身心投入。
走红地毯的时候,她在我前面,挽着一个比我还高大的男人。
那是她丈夫?还是男朋友?
我听见主持人报出:“楚先生,楚太太!”
那就是她的丈夫了。
很般配的一对。
正想着,手机响了,我接起手机,是林如墨。
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在车里。
从医院醒来之后,是他告诉我,我叫李明远。
我被告知在车祸中,沉入海,头撞伤,丧失了长达八年的记忆,无论怎么努力回想,总是空白。
可是丧失记忆,并不代表我年少了八岁,我慢慢记起来很多事情。
而林如墨总是很紧张的样子,老实说,我觉得他紧张得过分。
“颁奖典礼结束了么?”我问。
林如墨说:“快结束了,你秘书在找你,找到我这里来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告知她你没事?”
我说:“不用了,找不见我,一定是走了,她也会走的。”
我又听到林如墨紧张的声音,他说:“李同学,你要不要再等等,等你秘书找到你?晚上还有宴会,不吃饭就退,不太好的。”
我管他什么好不好的,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于是,敷衍了几句,我挂了电话。
坐在车里抽烟。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久前,才学会抽烟的。我觉得烟是个好东西,当烟雾冉冉上升,人的表情就会变得深沉。
思考不思考并不太重要,重要是享受这一刻宁静。
手机又响。
我的秘书,言小英。她很焦急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在家里。
说完,我自己觉得好笑。
刚跟林如墨通话,我说我在车里,几秒钟,我却已经回到了家里。
神速!
还和刚才一样,敷衍了几句,挂上她的来电。
我坐车里,继续抽烟。
然后那个女子出来了,我朝外看去,是她一个人。她的先生没有同她一起吗?
白色的长裙衬得她像个仙子。
但我觉得,她穿蓝色更好看。
白色虽然脱尘,但没有蓝色的高雅。
白得素净了一点,显得她清清瘦瘦。
有车开过去,她快走了几步,上了车。
丢下烟头,然后循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启动车,加快了车速。
转弯之后,车影一闪,已消失在车海之中。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落寞。
若有所失,若有所失。
我在干什么呢?
我在追踪一个已婚女子吗?
这样是不道德的。
回到公寓,将新买的钢琴CD插进音响,一遍一遍听着莫扎特的音乐,试着弹起一首钢琴曲,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越来越浓,心渐渐疼了起来。
这首曲弹完之后,我发现,我的眼睛很痛,似乎有水。
我擦去了眼睛里的水。
那女子的眼睛,挥之不去。
洗澡睡觉,我阖上双眼,告诉自己不再去想。脑袋好像受了伤,一想复杂的东西,就痛。
次日是周末。
我躺着不起床,虽然我已醒。
可是不想起。
我燃起一支烟,望着我房间的墙壁,我记得在床头上方,挂了一副画,好像谁把它拿走了,一片空白。
在床上躺了半天,终于烦躁地坐起身,打电话叫林如墨,约他出去打高尔夫。
我每周都要参加户外运动。
骑射,排球,中国足球,美式足球……
我喜欢阳光洒满身上那种温暖。
林如墨是城市里商业界的大腕,失去记忆后,帮助我恢复正常生活的是他,还留在印象中的朋友,没有多少,他便是其中一个。
他欣然答应,我挂断电话,然后穿衣洗漱,走下楼去。
街上已是金光一片。
林如墨开车先到,我们打了一天高尔夫,我的成绩超棒,进了两个小鸟球,连球童也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后我们去吃饭,晚上狂夜店。
夜店里好吵,我一手美酒,一手美人,她们把脸凑上来,亲吻我的脸,娇羞笑语。
我感觉好烦躁。
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些女人?为什么我会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于是打电话叫秘书来接。
言小英正开车赶来,我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望着一路街灯,华光闪烁。
也是在这时,我再次看见她。
那个有一对美丽眼睛的已婚女子。
她开着一辆红色敞篷跑车,从右边的拐角处慢慢驶了过来。
夜风扬起她直长的黑发,将那双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神的大眼睛掩藏在发丝后,以及飘扬的丝巾,却更添风情。
刚才还阴郁烦躁的心情突然一扫而空,转弯的时候,我记住了她的车牌号。
女子已经驶过,却突然倒车。
停在我前边不远,我以为她在看我,她目不斜视,并没有看见我。
而是望着街的一面,有个女人,正是在颁奖大门外,吵闹着和明星分手的那个,原来她只是来接她的。
她们一定是好朋友。
正在我失神间,左边也传来了汽车清脆的鸣笛声,回头一看,却是驾车而来的言小英。
我的秘书。
我们擦身而过。
言小英漫不经心地扫了那辆车一眼,然后看了看我,猛地踩住了刹车。
我正疑惑她为什么要突然停车。
她却突然喊了一声:“向小姐!”
她喊向小姐,可她却看着我。
我莫明其妙。
向小姐是谁?
我的秘书认识她吗?
那个女子根本无所察觉,她漂亮的跑车载着人,转到了街角处。
“向指柔!”言小英再度大喊了出来。
向指柔!
向指柔是谁?
我认识她吗?
言小英一遍一遍的喊道,几乎是失声的沙哑:
“向指柔!”
“向指柔!”
“向指柔!”
我的秘书疯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三个字如重锤,重重打在我的心脏上,只觉得全身冰凉,呼吸窒息。
我,莫名其妙。
言小英回过头,看见我苍白的脸色,脸色也突然变了。
我问她:“向指柔是谁?”
她沉默的望着我,过了好半天,她咬了咬唇,才讪讪地说:“李总,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从前我在酒吧里工作过的一个朋友,我送你回去吧。”
我很想问他,你那个在酒吧上班的朋友是谁,我以前是不是认识她。还有,我是不是也认识那个叫向指柔的女子?
可有一种畏惧,让我准静的,莫名的止住了话题。
向指柔?
我一直在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她让我莫明其妙的心悸?
可是,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我回到家。
钟点保姆叫我李先生。
我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向小姐是谁?”
保姆眼光闪了闪,回答我的时候,神色极不自然,“先生说的是哪个向小姐?”
向小姐还有两个吗?
我不懂,但不再问了。
我知道,没有答案。
晚上的情绪,又是低落迷茫到无以复加,我从镜中打量自己。
心底一片苍茫。
一晚上,总是想着向指柔的名字,好像内心深处什么都被勾了出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到卧室,在入睡之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让人帮我查那个车牌号主人地址——作为李氏总裁,在这个城里势力相当的大,所以,要查这样的资料,简直易如反掌。
私家侦探很快报给我一个地址。
就在城里的一个郊区,很豪华的别墅区,那里居住的都是身家亿万的富豪。水上停着油艇,有的,甚至有私家飞机。
言小英说,向指柔是她一个在酒吧做招待的朋友的朋友。
这似乎不太复合言小英说的身份,在酒吧做招待的朋友的朋友,怎么可能进入颁奖大堂,怎么穿那么美丽的裙子。
又或许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她那个朋友,交上了有钱人做朋友也不一定呢?
按理说,我不应该认识她。
否则,我怎么不记得她?
来之前,我还在犹豫。
可是仍然有种迫切,挤压我的胸膛,很疼。
不得不去见一见她的冲动。
好像,如果我错失了这一次,一辈子,一辈子都会徒留深深的遗憾一样。
所以,那一晚上,辗转无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便驾着车子,循着别人给我的地址,冲动而激动的找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些尊贵豪华大气无比的别墅。
她住的这间,却是荷兰式的房子,屋顶有风车,宽敞的庭院,晨风拂过,风车转圈,满园树叶沙沙,树下有秋千,有儿童画架,还有个孩子,孩子身后有长椅茶桌,很温馨的画面。
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似乎刚刚睡醒,长发披肩,穿着一间松松大大的睡衣,揉着眼睛轻轻走了出来,揉眼的动作很美,指间还带着金光,那是戒指的光芒。
结婚戒指吧。
手放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美丽而慵懒的眼波,如水荡漾,怦然心动。
我的心一阵疼痛蔓开。
这时候,她还没有发现我。
手放在车门上,我几乎打算走了,这时从屋里又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一位极英俊的男子,楚先生,和她一起走红地毯的男人,她的丈夫。眉眼恬淡,动作温柔,缓缓地走到她身后,然后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腰。
她展颜一笑,温婉可人,连初升的朝阳,都黯淡了不少。
阳光碎在了她的笑里,也碎在了她的眼底,以及身后男子的眼中。
孩子走去,仰起脸来可爱的笑,一家三口,般配的两人,再加上孩子,一幅绝美的画卷。
我,不应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