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百姓都挤到了繁华的西街。因为今天是萧倾城的封王大典,同时也是前朝柳相被杀头的日子。
整条街上虽然张灯结彩,那百姓脸上却鲜少见到笑容,都在朝着街口的方向踮足远望。
此刻,沿街有名的“丰泰楼”二楼临窗的桌上,对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穿着南离特制的轻纱烟罗,五官精致柔美。男子一身锦服,天生一双怒目,身材魁梧有力,正是柳色与霄两人。
霄坐着一直没动,头微微低垂着,让人看不出表情。
柳色虽然面上恬静,可是握着茶杯的手一直都在微微的颤着,透露出她的紧张。
“柳姑娘莫紧张,太子一切都已经备妥了,不会有事的。”霄低声安慰着。
“嗯。”柳色轻勾起朱唇,点了点头。
今日是萧倾城的封王大典,所以凤鸣随其它王子都早早入宫观礼去了。这里便只有他们两人,现在除了劫囚,似乎已经别无他法。
所以楼下那些站满百姓的人群里,还有沿街的店铺酒楼里,都潜伏着他们的人,此行已经计划许久。只是就怕想借此做文章的人太多,而萧倾城也不可能不会预料到,所以未知变数总是让人不安。
这时,泰丰楼里出现一阵骚动,食客们都涌到了窗前去。
“柳相!”
“柳相!”
耳边回荡起那些压抑的叫声,因为今天是新君主的封王大典,他们这些亡国之奴是不敢哭,所有对前朝柳相的伤痛只能留在心里,只能在心里悼念。
柳色移身走到窗边,目光朝着楼下看去,街角处一辆囚车缓缓驶来。车上的父亲囚衣素白,身子佝偻,双鬓斑白地映着已然沧桑的面容。
压送父亲的官兵很多,车上还站着一个着将服的男子,那人眼神锐利,一看就处于戒备的状态。车子慢慢前行,快到丰泰楼下。
霄此时已站在了柳色的身侧,手上架起弓**,对准了囚车上着将领服饰的那人。柳色抓着窗棱的素手紧了紧,脸色渐渐发白,她在害怕。
霄拉着弓nu的手正要拉开,眼前却突然寒芒一闪,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将柳色扑倒在地。同时一道劲力破空而来,正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
只听“咣!”的一声,一只红缨银镖嵌入房间的柱子上。两人眼中惊诧,对望一眼。
再回神时,就听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两人快步走到窗边,只见许多的蒙面人已经跟那些官兵打了起来,满街的百姓都在慌乱地哭喊着逃窜。而那囚车已经空了,柳垂青早不见任何踪影,只手那个着将领服饰的人满身是血地趴在车边上。
柳色的目光急切的搜索,直到扫到对面的楼里,露出一张铁制面具时,才猛然定住。
那人就站在对面酒楼的客房里,透过窗与自己对望。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那双眼睛却带着得逞的笑意。
并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消失。
“抓住他。”柳色激动的喊叫。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掳走了父亲。
霄朝窗下假意发抖的几个身影示意,那些人便快速地站起了身子,脚下轻掂,便朝着那个窗子飞掠而去。
“柳姑娘,怎么了?”霄看着柳色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难道她认识刚才那个人。
“上次就是他掳走了我。”她相信那个人并不是真心救父亲的,不知道又想打什么主意。
霄听了更不敢大意,现在凤鸣不在,他的主要是任务就是保护柳色,这是凤鸣临走前交代好的。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有规律地轻敲了两下,停顿,又轻敲了两下……如此反复三次。
“进来。”霄才出声。
门外立即闪进来一个不起眼的人,向霄跟柳色躬身道:“劫走柳相的人已经全部撤离,我们的人被甩掉了,没有跟上……。”
“……”霄沉默,看了一眼柳色,她向自己点了点头,似是已经明了。霄便向来人道:“通知所有人快速撤离。”大批的禁军怕是要来了,到时被抓住可真有些麻烦。
“是。”那人应着出了门去。
霄走到柱子旁,拿了条锦帕出来,小心地包着柱子上银镖,将它拔了下来,然后收进怀里。
柳色看了眼外面,现在满街狼藉,地上躺着许多死去的官兵和着百姓服饰的人。除了那些逃窜的百姓,竟然已然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官兵,可见那些人下手之狠辣。
霄对柳色道:“柳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此时再不走,怕是一会禁军来了,他们也会被困在这里。
“嗯。”柳色点点头。
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快速跟着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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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义殿,是前南离皇帝上早朝理政的宫殿。
宏伟地高耸在汉白玉石基上,殿前有六根雕龙画凤的玉柱矗立,艳丽的红毯延伸到十丈宽的台阶上,一直到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萧倾城此时就坐在大殿的銮座上,身后站着几个太监和宫娥。他一身的黑色锦袍,金线绣的蟒纹盘旋在胸前、衣袖间,那般的张牙舞爪,彰显着一个帝王气势。
负责主事的礼官站在殿内通往銮座的台阶上一侧,殿下则分别坐着的是凤鸣与朝晨,其它文武官员分侧恭敬地站成两排,一直延伸到殿门口。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高呼,俯首而跪。
“众卿平身。”声音低沉而威严。
“谢吾王。”众臣平身。
礼已成。
“为了今日大典,众卿辛苦了。晚上本王在宫内设宴,众卿可携眷同来,咱们痛饮几杯。”萧倾城道。
“谢吾王!”众人俯首。
“本王还听闻,近来东华太子与贵国护国公之女定亲,想必那位温小姐定是个难得的美人。正好今晚宫宴本王要纳柳芊芊为妃。不知太子是否吝啬,让我们离国臣也民瞻仰一下东华女子的风采。”萧倾城说着,眸子闲适地扫过凤鸣。
“柳儿只是一个东华深闺简出的女子,怎及得上离国第一美人呢。不过王爷既然想见,晚宴定会让她参加就是了。”凤鸣颔首,压下对他提及柳色时的语气心里泛起的不舒服。萧倾城既然如此说,便是非要柳色前来,这点风鸣也不好推脱。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萧倾城轻笑。然后给旁边的太监示意,那人转向朝臣喊道:“有事启秦,无事退朝。”
今日是封王的大日子,且又有外使在殿,即便有事也不会启奏,这一幕只是作作样子。
果然,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列。
“退朝。”太监气长而悠远的声音响彻殿内。
“恭送吾王。”众臣又跪。直到萧倾城起身,朝着殿后行去,人们才起起落落站了起来。
“王爷。”刚刚步入后殿,墨的身影便从门外行来。
“什么事?”萧倾城停住,等他走上前来。
“柳垂青被人劫了。”墨回禀。
萧倾城听了薄唇轻勾,那样子似是早在预料之中,只问:“哪方得手?”
墨眸中掩去惊讶,只道:“身份不明,似是洛王爷正在追踪的人马。”
萧倾城听了点头;“此事你不用再管,全权交给洛王爷来处理。”
“是。”墨应。
“下去吧。”萧倾城吩咐着,人缓步踱到桌案后坐了下来。薄唇紧抿,心道:鱼儿就要上钩了,前朝的余孽他将会彻底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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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设在御花园中,明珠琉彩伴花香。
丝竹之声阵阵传来,台上轻纱拂动,曼妙的舞娘莲步轻移,显出中间的红衣娇媚女子。她水袖中抛出一道长绸悬于半空台柱,身子如燕轻飞,动作流畅而优美,顿时引来一阵阵喝彩。
“不愧为南离第一美人啊!”
“果然名不虚传啊。”
没错,台上献舞的女子,正是萧倾城今日所要纳的妃子——柳芊芊。莫说她此时舞得极好,就是真的不好,那些朝臣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柳色坐在凤鸣身侧,眼睛却没有看那台上柳芊芊的舞姿。只叹她这个姐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要得到赞赏,便会拼命的崭露头角,眼中的得意与高傲从来都不加掩饰。
今日父亲斩首未果,下落不明,她竟从她眼中看不出一丝担忧之色。还是说,她已经得了萧倾城的什么允诺,所以才会这般安心?
“王爷。”娇媚的声音传来,柳色才忽然回神。下意识地侧目望去,看到柳芊芊已经从台上下来,坐到了萧倾城的身边。
而他,仍然是一身华贵紫衣,半倚半卧在软榻里,那样子带着几分慵懒,却并不会掩去身上的霸气。宽大的手掌勾着柳芊芊的腰肢,眸中含着点点笑意
“柳儿。”耳边传来凤鸣的叫声,她侧过头去,看到凤鸣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柳色朝他轻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一下,掩下眼中的情绪。
可是她的茶杯还没有放下,就听到主座处传来一声娇媚:“王爷,妾身听说东华太子的未婚妻温小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呢,想必歌舞、器乐也是不凡。妾身有心想向温小姐学习一下东华的器乐,又怕温小姐不给面子,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帮妾身说说?也许会给王爷几分薄面。”
话是萧倾城说的,但那音量却是让满场都听得见。若是不应,怕是会说东华博了离王的面子。若是应了,那女子要真有实学,嬴了柳芊芊方不失凤鸣和东华的颜面。这分明就是挑衅!所以听到柳芊芊的话,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全扫落在柳色身上。
其实从她跟凤鸣一起出现,那些朝臣们眸中就是疑惑的,因为她跟柳芊芊长得太像,使人不得多方猜想。这个女子虽然并没有柳芊芊艳丽绝色,却别一股恬静的气息透出来。只能感叹,这一山总是不能容二虎的,虽然这两人看似并没有利益冲突。
“温小姐,芊妃的话你也听到了,不知是否方便教导她一、二?”萧倾城笑看着她,这话语足以表现出对芊芊极大的宠溺味道。
柳色听了,心上突然涌起一股烦感,正想说什么,素手却被凤鸣压住。只见他站起身来,眸子也闲适如常,道:“柳儿初入离国,身子尚有些不适。若是芊妃只想领略下离国与东华的乐曲不同之处,本太子倒可以替她抚上一曲。”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东华是强国,即便不给面子,对于初定的离国而言也只能忍了。可是凤鸣说以东华太子的身份代替,虽然是给足了面子,却也仅仅只是客气。若那柳芊芊真应了,便就显得离国不知好歹了。
柳芊芊虽然从小娇纵,却也不是无知。听了凤鸣的话,她只得看向萧倾城求救。
萧倾城的目光则扫过凤鸣,看向低垂着头轻啜茶水的柳色,她的样子是那般的安逸。当真是找了个好靠山,找了个好男人。
他薄唇泛起一丝笑,有些冷:“既然温小姐身子不适,那就罢了。本是女子之间的切磋,怎好劳烦太子为我们抚曲呢,是芊妃考虑的不周,失礼了。”
柳芊芊虽心有不甘,但听了萧倾城的话,还是配合地站了起来,向柳色跟凤鸣微微地福了福道:“是妾身鲁莽了,请太子与温小姐莫要见怪。”
“哪里,芊妃客气了。”凤鸣虚虚说了一声,便自已坐下来。
“本王看爱妃也累了,不如就早些回宫休息一下。”萧倾城对柳芊芊说,略显出他的不悦。
“是。”柳芊芊心里不甘,却只得应了,恭敬地离席而去。
宴上一时无人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今日王爷双喜,臣敬王爷一杯,愿王爷洪福齐天。”一个眼色好的朝臣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大声而恭敬地敬酒。
萧倾城举杯,神色大悦,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众臣纷纷效仿,气氛一下热闹也轻松了起来。柳色远远看着,觉得宴上有些闷,便悄悄离了席去。却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已经映入那推杯换盏的寒眸之中。
“不行,本王喝太多了,不胜酒力。东华太子也即将大婚,各位臣工也应提前祝贺才是。”萧倾城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这话已将凤鸣推到众人面前。
那些臣子听了,便纷纷移到凤鸣桌前,正好阻止了他要去追柳色的脚步。
萧倾城唇角嗤笑了一下,假装不胜酒力,被太监扶着退了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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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开宴的场地,柳色四周望了一望,便选了一处假山坐下。头靠在坚硬的石壁上,神色有点疲倦。
那个戴面具的人在窗边向她挥手的影子一直在眼前回晃。他劫了父亲到底为何?难道仅仅是让她找到那个所谓的“凰簪”?
“多年不见,柳儿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啊。”思绪正有些烦乱,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萧倾城的声音,让她不由睁开了眼。
“选了个那么好的男人来摆脱本王,为什么看起来还是这般的郁郁寡欢呢?”如此说着,大掌抓过她的手腕,眼快速扫那颗不起眼的红痣。
还在?他竟一时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喜是忧。
“放手。”她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丝紧张。此时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凤鸣的未婚妻,若是被人看到他们纠缠,怕是对东华和凤鸣的名声有损。
“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他说着,果然就放开了她的手。
柳色立刻站起身来,抬步就朝着宴会行去。可是脚下碎石太多,她又走得太急,脚下一滑,身子就失去平衡地倾倒了下去。
“柳儿。”萧倾城动作比意识更快,长臂一伸,就已将她揽住怀中。柳色惊慌,伸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眸中在那瞬间显露的担忧,他眼里映出她害怕和无助。彼此眼中,那是许久不曾见过对方的真实。
自再相见,即便也曾这般相望,看到的也只是嘲讽和仇恨。又何曾如现在看得真切……一时,两人竟都怔住了。
“碰!”的一声,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落天的烟花突然绽放,也终于惊醒了两人。
柳色脸上也闪过一些不自然,缓缓站稳了身子。萧倾城盯着她的脸,有些迟疑地放开了手臂。
“谢谢。”她低低地说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身子却突然被他拽了过来,还来不及惊呼,唇就被一片微凉且湿润的唇堵上,满满的酒香在瞬间吞噬了呼吸。柳色本能的想要挣扎,可是他怎么允许?铁臂紧紧地勒着她的腰肢,那力道几乎要她揉进身体里。
“唔…唔……”柳色的大脑已经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用力的推搡。可是那吻是那般的激烈,大掌所到之处,都在她身上引起一片火辣。
后背突然抵上坚硬的石块,他放在腰上的手终于放开,却开始撕扯起她的衣衫。精细的锁骨暴露在月色下,为那凝脂渡上一层月华,愈加显得动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萧倾城觉得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只有对眼前女人的渴盼。身上那种感觉几乎要破身而出,恨不得马上就吞了她。
“王爷。”柳色微喘着叫他,已经被吻得瘫软在地上,只希望他能找回一丝理智。
此时萧倾城却眼眸赤红,就像着了魔一般地看着她,让柳色心里一阵着慌。
“萧倾城,我是东华未来的太子妃,凤鸣不会放过你的。”她喊叫着,幸好现在烟花声极大,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萧倾城却充耳不闻,只埋首在她的肩窝里,手下的动作根本没有停,
柳色急得眼泪都滑下了脸颊,可是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双手被压在地上挣扎,细嫩的手臂已经在石块下擦出道道血痕。手突然摸到一块石头,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便直直朝着他的后脑砸去。
一声闷响过后,他终于停止了动作,有些迷茫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大掌摸向自己后脑,竟摸了满手的血迹,脸色顿时一片阴霾。
柳色则吓得松开了手里石块,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响,然后素手捂着朱唇从他的身下哆嗦着挪了出来。
“胆子真是越来越了。”他看着她,薄唇冷笑。
柳色有些后怕地看着他,脚下意识地后退,背部却抵住了坚硬的石头。
萧倾城脚下移动,挥手眼看就要朝她打来。她眼中布满恐惧——下一刻,柳色却发现一道银光从他的袖子里飞出,越过了她的身侧,假山后树丛里发出一声兵器相撞的脆响。
她再回神时,萧倾城已经飞身而去,而远处也渐渐传来禁军冲来的声音。顾不得太多,柳色快速背过身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和头发。
“朝晨王子,你怎么会在这?”打斗的声音突然停止,她听到萧倾城怀疑的声音传来。
“我喝多了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迷路了。”朝晨无辜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子下次要出来,可以找个宫人伺候。来人,送朝晨王子回宴。”她听出萧倾城不悦的声音。
“王子请。”应该是侍卫的声音。
“……”然后才响起一些离去的脚步声。
树后突然恢复平静,柳色也整理好了身上,便决定离开这里。刚抬眸,就看到萧倾城已经回来,且正站在她的面前。
“王爷,你怎么受伤了?”身后传来宫人的惊呼。
萧倾城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柳色,道:“回宴上去吧。”
柳色点点头,举步朝着宴会的场地走去。
“王爷……”那小太监看着萧倾城头上的伤欲言又止。
“宴上还好吗?”萧倾城突然问。
“宴上很好,众臣正在欢饮,只是那东华太子像喝醉了。”那太监回答。
“哦?那今晚就别让他们出宫了,安排在翠烟宫休息吧。”萧倾城说着走开,那太监应着,赶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