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的床帐下,奢华的龙床上。女子三千青丝倾泻,姣好的容颜在宫灯的光线下,显得愈加柔美。
柳色身上撕烂的衣衫已经被宫人了换下来,肩头的齿痕也被掩盖住。精糙的手指轻抚过她脸颊的伤,带着难得的柔情、爱怜。
他已经许多不曾这样看着她了,这样安静的她。以至于……目光扫过手边的药碗,唇边露出一丝状似无奈的笑意。以至于,他都舍不得将这碗能让她清醒过来的药喂给她。
“王爷?”伺候的太监不明白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好像还很紧张的样子?现在药也煎来了,这王爷却没一丝要喂下去的意思。这个主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萧倾城却不理他,只淡淡道:“都下去吧。”
“是。”宫人们虽然不懂,但也都不敢多言,都领命退了下去。
目光终于从那碗药上移开,抓过她的素手放在唇角轻吻。让那淡淡的清香迎入鼻翼,贪恋地吸吮着,曾经多少个夜深人静时,他思念的就是这种味道,那种思而不得的空虚总是在一点点地蚀着他。
三年了,从前那些事情经过三年沉淀,他已经不是以前那样还理不清感情的萧倾城。所以他尽管不甘,但也必须承认自己是真的对这个女子是真的动了心,牵了情的。
“柳儿,你还会原谅我吗?”他呢喃着,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眸子却突然在那大片青紫中瞟到一点血红,位于掌下偏左的太渊穴处(确实有这个穴道,只是功用为虚构,请看文的亲不要较真),那血红如痣一般长在皮肉之中。虽然在这片伤痕中并不明显,可是却因为这个症状与记忆中的母亲的症状太过相似,而让他不得不敏感。
手指快速下移,摸到她的脉象,萧倾城的脸在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竟然真的是“脂红”,跟当年母亲中的一样的毒。
所谓脂红,同样也是南海秦家的致命毒药。被下药的人起初跟正常人一样,并不会感到任何不适。可是如果跟男子欢好,这种毒便会透过女子的身体迅速地侵入男子的体内。
当年那个南离来的锦妃就是为了凰簪,为了毒害他的父皇,在暗中给正得圣宠的母妃下了这种药。可是恰巧当时的父皇与母妃正闹分歧,所以那段日子母亲并没有得到父皇的宠幸。
可是脂红在母亲体内得不到纾解,便会慢慢吞噬母亲的身体,所以年仅三十岁的仪妃在短短两个月内,身体就那样迅速衰败了下去。
而当他们发现时,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是啊,父皇是北夷的帝王,他就算再宠母亲,也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害了自己,所有的嫔妃和朝臣也不会允许……
母亲死的那一天,他冲进了天牢,亲手将那个锦妃一刀一刀地凌迟。可是女人凄惨的喊叫和鲜血,并没有消除他心中的仇恨。而是激起了对南离更深的深恶痛绝,从那一天起,他誓要将整个南离毁灭。
如今南离皇室一千余口都已经被他斩杀,他以为他的仇报了,却没想到还是不够斩草除根。那些人竟然将黑手伸向了柳色,想借由她来除掉自己。……
“洛王爷回来了没有?”思绪回转,他突然朝着外面大喊。
“臣弟没有去太久吧,王兄的火气怎么那么大。”萧湛说着已经走进来。
他可是早就回来了,因为看到宫人都在外面,所以没敢进来,怕搅了他的好事。看来还是自己想太多了,看萧倾城这样子,明显的欲求不满嘛。
“怎么样?”无心理会他的促狭,只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不出皇兄所料,果然是跑了。不过派去的人已经在暗中跟踪,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萧湛回答。
“好。你在这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萧倾城点点头,说完就将柳色的身子扶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萧湛蹙眉,看萧倾城这架势似是要运功?
“她中了脂红。”萧倾城面不改色,已经将内气汇聚于掌,贴上柳色的后背。
萧湛眼中大骇:“什么?”然后又担忧地看着萧倾城问:“你还没动她吧?”
那可是最致命阴毒的毒药,萧倾城要是真动了她,怕是这天下都没有人能再救他了。
萧倾城听了,拿眼瞪了他一下,然后专心为柳色逼毒。
萧湛被他一瞪,才发现自己真是糊涂了,萧倾城要是真中了毒,怎么还会给柳色逼毒呢,所以便乖乖地闭了嘴。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也不敢再说话惹他分神。
一刻钟之后,萧倾城脸色灰白地猛然收掌,俯在床上闷咳一声,鲜红的血从嘴角留了下来。柳色却是面色如常,没有半点反应。
“皇兄!”萧湛大骇上前。
萧倾城看了一眼殿外,示意他不要声张。自己拿了素白的帕子,无声地擦掉了唇上的血迹。
“怎么样?”萧湛担忧地扶他起来。
萧倾城摇头,回身不忘将柳色的身子放平,道:“马上让秦毅回来吧。”
“王兄!”萧湛不赞同地叫着。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怎么可以让秦毅回来?就为了这个女子?
萧倾城又闷咳了一声,只道:“听我的。”
“就算他回来,也未必能解脂红的毒啊。”那可是南海秦家的毒,自秦家被灭门后,还没听说中了毒还有活路的。当年的仪妃,不也是寻遍天下都没有找到解药吗?
“听我的。”萧倾城的脸色很差,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但心意已绝。
“……是。”萧湛虽然还想劝,但看到萧倾城的样子,还是顺从地应了,然后朝殿外走。
萧倾城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还是不理解的,突然开口叫道:“湛。”
萧湛回过头来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莫燕飞死后,你真的没有痛过吗?”低低的问话,带着一种了然的叹息。他应该是了解自己心情的吧?
萧湛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消散。只定定地看着萧倾城问:“我只问王兄,如果有一天你的大业与这个女子只能选择其一,王兄会如何抉择?”
萧湛不相信,他筹谋了十年的大业,在他心里真的抵不过一个女子吗?
萧倾城骇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眸子中突然闪过一丝丝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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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夜与日的交替之际,灰暗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给大地带来了第一丝的清明。
昏睡的柳色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睁开朦胧的眸子,首先迎入的眼帘的是萧倾城熟睡的脸。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气,便随即坐起身来。由于动作太大,也就把浅眠的萧倾城给吵醒了。
“醒了?”他慵懒地半眯着凤眸问着,躺在床上身子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柳色的目光从他半裸的胸膛上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算整齐的中衣,强自稳了稳心神。她已不是无知的少女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清楚的,倒有些庆幸他并没有碰自己。
“我为什么在这里?”她疑惑地看着他问。
“你说呢?难道都忘记了吗?”他接着闭目养神,那样子倒像懒得解释。
柳色则自己下了床,回想到自己跳下阁楼的时候,好像是萧湛接住了自己。萧湛是他的人,自然会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这倒一点也不稀奇。
“王爷,东华太子在宫外求见。”殿外传来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让柳色的身子震了一下,萧倾城则凤眸骤然睁开。
“不见。”很简洁的两个字吐出来,很是干脆。
“是。”太监低低地应了声,便走了。
柳色听了,着急地往前走了一步。不想胳膊却被萧倾城一把抓住,她回头看他,眸子中有些恨意。自己失踪了一夜,凤鸣定是急坏了。
“已经做过本王的女人,还妄想跟别的男人吗?”萧倾城冷冷地问。
“你——”她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给我老实呆在这里。”手一用力,她纤弱的身子就跌在了床上。床沿却正好撞到她的腹部,尖锐的疼痛袭来,让她的五官在瞬间纠结在了一起。
“柳儿。”他紧张地将她扶起来,神情之间有些懊恼。总是这样的,自己总也控制不住那股莫名涌起的怒火。
柳色却用力地甩开了他手,然后漠然地看着他:“王爷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萧倾城看着她的样子,薄唇轻轻扯动,突然嗤笑了一下:“你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那就放我走。”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卑贱,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放手?
萧倾城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脸颊,轻笑道:“这么漂亮的脸——”然后从又从脖劲缓缓滑向锁骨,接着道;“还有这么美好的身子,本王用过了,怎么可能还允许别的男人享用。”
这样的他,此时的表情那样邪魅,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恶魔,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占有欲。
“如果这一切都不存在,你是不是就可以放过我?”说到底,他留恋的不过就是这具皮囊而已。
眸子不屑地撇开,正看到床榻处的瓷瓶。那瓶里插了几株不知名的花枝,有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不要告诉我,你还想自杀。”手从她的身上移开,她现在身上没有一件利器,她就不信她想死就那么容易。
柳色没有回答,身子快速移到摆花瓶的桌上,衣袖朝着那花瓶一挥,瓷瓶在地上碎了无数片,花枝被压在下面,水也流了一地。
“王爷。”这个响声很大,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和宫人,全部都冲了进来。
萧倾城的脸色阴沉看着柳色,她的手已经果断地抓起了地上的一只碎片,尖利的瓷已经扎进了她的手掌里。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随时动不动就死?
“出去!”没有看众人,他斥责着。
那些侍从和宫人看着这场面,有些迟疑,萧倾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众人再也不敢有异议,全部快速撤离。
柳色用瓷片的尖端对着自己的脸,血滴滴嗒嗒地滴下来,可是她却仍然镇定:“王爷,我的容貌毁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感兴趣?”
“放下。”他看着她大喝。这个女人简直疯了,自从再相见开始,她一直都用这么自虐的方式逃避自己,简直近乎疯狂。
“如果我的身子也毁了,你是不是就会放我自由?”那是威胁,也是绝望。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不想再想起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
“就那么恨本王?”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绝然的眸子,这样的眼神已经不是第一次。
“放我走。”她不想再纠缠从前的种种,难道他不明白?
“柳儿,我知道过去伤你很深,那是因为本王不懂的珍惜。如果本王答应以后会好好待你,你今日的选择会不会不同?”是忏悔吗?傲然如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挽回,已经是他的极限。
柳色闭目,掩住眸中涌起的哀伤。即便她会相信那些有后悔意味的话是真的,但是曾经的伤害不会因为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就会消散,更何况如今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国仇家恨。
“柳儿,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在挣扎。
柳色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杏眸清明:“我答应过凤鸣,以后的人生会陪他走过。”那个男子已经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而眼前这个人,早就已经不再值得自己留恋。
“他到底哪里比本王好?”终于,萧倾城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厉色,也有不甘。他都已经如此纡尊降贵,她却仍然不肯回头。
柳色看到他眼中升起的那抹厉色,心中了然。萧倾城果然还是萧倾城,为了目的总是这般不择手段。她嗤笑着问他:“你可以为我死吗?”
你可以为我死吗?她的清冷的话语传来,与昨晚萧湛的话(我只问王兄,如果有一天你的大业与这个女子只能选择其一,王兄会如何抉择?)回荡在耳边冲击着。
三年来的执着,本以为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却发现,当有一天这个女子威胁到自己的霸业时,他的心里放不下的原来并不是她。
他可以为她死吗?如果不可以,是不是就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直以来只要他想要,从来没有什么不可以,又为什么偏偏让她例处?
只是眼前,她似乎并不适合留在自己身边。那些人想利用她对自己不利的人,他又怎么能够允许……
“来人。”凤眸恢复如常的幽深,心中似是已然有了盘算。
“王爷。”门外马上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将柳姑娘送出去,交到东华太子手上。”他吩咐,已看不出有一丝不悦。
“……是。”那太监错愕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还在滴血的柳色,楞楞地应了。
“谢王爷。”柳色唇角轻扯,举着的手终于松动,掌心里的瓷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知道萧倾城不会这样放过自己,只是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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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那太监出了萧倾城的寝宫,一路朝着宫外走去。她只着了中衣,手上还一直淌着血,带路的太监又是离王身边的,不免又引起那些宫人的指指点点。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仿佛又回到北夷的时候。有萧倾城在的地方,总是会办法让自己变得这般难堪。
出了内苑的宫门,长身玉立的凤鸣就在漆红的宫巷里。他仍然穿着浅蓝的衣衫,发丝梳的一丝不苟,那般整洁。只是眼中淡淡的青晕,还是透露出了他的疲劳。
凤鸣看到她从里面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分明是意外的。“柳儿。”他快速上前,上下打量着她。只有担心,却没有一丝责怪。
“我没事。”柳色对他轻轻笑着,当作安抚。
凤鸣将外衫脱了给她披上,虽然七月末的天气不冷,但是柳色却只着着中衣,总是不那么好看。然后才看到她手上的血迹,皓眸中又盛满心疼,拿了绢子给她细心的包上。
柳色默然地任他处理着,什么也没有说。
“走吧。”他终于停止了忙碌,轻牵起她的手,什么也不问。
两人一路走出离宫,坐上宫外的马车。他吩咐车马前行,才又翻找出药来,重新帮她处理伤口。
“让你担心了吧?”她看着他轻笑着问。
“是啊,昨天我听说有人劫狱,就跟霄出去打探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竟发现绿儿晕倒在我的房里,我才知道你出了事。”他说着,表情却很专注地处理着她的伤口。
担心是必然的,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任谁都会着急。他见到了她却只有欣喜,并不曾说过一字一句那些担心的话语。
“我也被人劫持了,后来是洛王萧湛救了我……”她试着向他解释,可是在接触到他包容,又似完全了解的温柔眸子时,一切仿佛又显得多余。
他拿了瓷瓶,倒了些药粉在她的手掌里,伤口突然传来的灼痛,让她不由的缩了一下手。
“忍着点,上完药就没事了。”他说着放下瓷瓶,轻轻为她包上了纱布。
“我爹怎么样了?”只听说有人劫狱,却没有人说到底有没有劫走人。她担心的是,父亲是不是已经落入那些绑自己的人手里?
“你爹没事,只是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凤鸣回答,心想着那些人的目的不知为何,好像存心要打草惊蛇,并不像是要真心救人的。
说话间抬眸看了一眼柳色,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便问:“你知道是什么人?”
“绑架我的那个人说过一些劫狱什么的,一些奇怪的话……”她蹙眉,始终还是不太懂。
“到底是些什么人?”凤鸣紧张地问。
到底是什么人会绑架柳色呢?除了萧倾城,应该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才对啊。从昨天柳色失踪他就一直分析,却是怎么也想不透。
“我也不知道,好像……跟前朝有些关糸……”依照那个人的言谈举止,提起萧倾城时的憎恨,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总隐隐觉得应该是跟南离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糸。
“南离皇室吗?”凤鸣更加不解,那些人找柳色又有什么目的?除非,他们也了解柳色曾经跟萧倾城的关糸。
柳色唇角苦涩,当然跟萧倾城有关糸啦,可是她却不想对凤鸣说,只道:“跟我提起什么凰簪,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凰簪?”凤鸣惊呼。
“你知道?”柳色意外地看着他。
凤鸣点点头,道:“那本是我们东华皇室的东西,后来遗落在外已经有三十年了。”
传说凰簪是百年前凤氏开国皇帝的地宫皇陵钥匙,藏着东华开国时在民间搜罗来的大量钱财和兵器。所以这么多年来,各国的细作都不曾间断地派往东华。
直到三十年前凰簪突然在上元节那天丢失,东华却更无法平静,整个皇室都处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因为凰簪的秘密不止这些,还有一件关糸东华命脉的关键所在。
“你三年前去北夷,也是因为这个……”柳色看着他凝重的脸色,小心地问。
既然那人说凰簪在萧倾城手上,凤鸣又说那是东华的东西,这让她不得不如此猜想。
凤鸣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凰簪的秘密已经有许多人知道,却都不知道那关糸着东华的命脉。这些东西对于柳色来说都太沉重,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柳色看着凤鸣的脸色复杂,愈觉得那凰簪并不简单。但是他不想多说,自己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以后要小心一点了。”凤鸣抱了抱她,有些后怕。
想要得到凰簪的人都不简单,他没想到也会把柳色牵扯进来。如果没有她遇到萧湛,她昨天到底会怎样?他真的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