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碎裂的声响划过耳际,让柳色迷茫的双眸子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她感到碰触着自己指尖的手轻颤着,抬眸——然后看到了萧倾城。
他的手腕就被踩在那双墨色的靴子下,薄唇紧抿着,似在极力的隐忍,额角都是密密的细汗。
柳色的心骤然一痛,顺着那双靴子仰头,然后吃惊地看到了萧湛的脸。柳色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不是萧倾城的人吗?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萧湛也正看好戏似的瞧着他们,眸子里充满玩味。
“萧湛,你要做什么?”她恐惧地看着他,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感觉到浑身一片冰凉。
萧湛听到她的话却俯视着她笑了,那邪魅的笑容竟然跟曾经的萧倾城如出一辙,让柳色的心莫名的一沉。
“柳儿,别怕,我会保护你。”萧倾城的手指吃力地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安抚着。
“保护?”萧湛轻蔑地嗤笑着,踩着萧倾城的那只脚不但没有移开,脚尖反而更用力的来回碾着。
痛!萧倾城咬紧着牙,血丝从嘴巴里溢出来,却仍然不允许自己吭出一声。
柳色眸子怔怔地看着那只脚,任那骨头碎裂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感到有什么从心底里泛起来。
她突然伸出手来,吃力地掰着着那只脚:“萧湛,你放开他,放开——”可是半分都撼动不了,明知道是徒劳的,却仍不肯放手。
萧倾城看着那双藕臂在地上擦破,血丝从素白的袖子间渗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意:“柳儿,冷静,我没事。”他大声地叫着,可是声音很沉着。
柳色听了他的叫声,抬眸对上他复杂的神色,一时竟停止了动作。
“怎么样?到底是谁比较痛呢?”萧湛戏谑地看着两个人,笑得格外残忍。
“萧湛,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别牵扯无辜的人。”萧倾城喘息着,但是看着他的眸子极冷。
“无辜?”萧湛好笑地看着萧倾城,脚终于从他的手上慢慢地移开,开口的语调里却充满嘲讽:“王兄,在王兄眼里何曾有过无辜这两个字?”
“你想怎么样?”萧倾城的手慢慢地收回来。他只想知道萧湛的目的,他了解争辩那些过去的对错,现在的萧湛不会听进去。
可是萧湛却不想放过他,讥诮地看着萧倾城道:“事到如今,王兄不顾自身安危,难道是还想救她?”
柳色看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心不知道为什么狂跳起来,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出条件?”萧倾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
“也好。”萧湛突然收敛起笑容。
朝着门口击掌三下,这时的牢门再次被打开。进来几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宫人,缓步停在了萧湛面前,最前面那人的拖盘中放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萧湛伸手将那道圣旨抓了起来,然后低睨了萧倾城一眼,但扔在了他的面前,神情极其优越。
织锦的黄帛摊开,萧倾城的凤眸扫过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楷书,最后只定在‘禅位诏书’四个字上,薄唇轻勾一抹冷笑。
“玉玺在书房,自己盖上就成了。”果然还是为了王位,他连这几天都等不及。
话音刚落,萧湛的手伸入袖中,修长的手指抓着墨绿色的龙纹玉玺。他蹲下身子,将它稳稳地重搁在了圣旨旁。
“我要王兄亲自盖上。”
无疑,这一刻萧湛是最残忍的,他知道萧倾城这一生狂傲。从来都是在操纵着别人的命运,任意践踏别人尊严。他却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一份耻辱,死都不能忘。
萧倾城闻言抬眸,幽深的眸子渐起波澜。
萧湛被他看得心中一凛,却强稳心神,目光扫过柳色,道:“王兄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
萧倾城没受伤的那只宽大的手掌,慢慢抚上那只龙纹玉玺,手指用力地握着一点点收紧,带着丝丝颤抖地将它抬了起来。
“萧倾城——”一双冰凉的莹白素手抓住了他,让他迎上她赤红的眼眶。
萧倾城看着眼前的柳色,那绝色的秀丽容颜,杏眸中泛起的盈盈泪光是为了自己吗?他想这一刻,他便也觉得值了。
于是薄唇轻勾起一抹笑,那是他从来都不曾展现过的温柔。就在她恍神之际,那只宽厚的大掌在她的纤纤素指中用力压下,死死地扣在的那张黄帛上宣纸的下角。
“当!”的一声,是玉石隔着锦布撞上地石砖的声响。那声音虽然不太,却是印上了二十七年来唯一的耻辱,赔上了二十七年来的尊严,和他所有的骄傲……
“萧倾城!”柳色惊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这一印,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竟然愿意,愿意为了她这样一个女子,而折了他比生命还重要的尊严。
“为什么?”她不过就是他生命中一个利用过的女子,一个因为不甘而被牢牢锁在身边的女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她的心乱了。
“因为你是我的柳儿啊。”他仍然笑着,带着她不懂的深情。
他的眼神如此炙烈,却让她不敢直视。脑子里回荡着那玉玺碰到地砖的声响……他若知晓她曾多么恨他,若知晓,若知晓她做了什么。他是否还会那般毫不犹豫?
萧湛挑眉笑着看了看两人,保持着那笑将目光调向萧倾城:“王兄,你真是可怜,可怜得我都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你。”
可是萧倾城并不了解她的心意,伸手拢了拢了她耳边的发丝,然后心疼地将柳色搂抱进怀里。
可是萧湛却不肯放过他们,更不肯放过的是萧倾城:“王兄,你可知道你今天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要多亏了你最心爱的柳儿呢。不止是因为你转嫁了她身上的脂红毒,也不止是因为你肯为他放下身段,更是因为你中的蝶香……”
柳色听了一颤,觉得整个身子都在瞬间发凉。萧湛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仿佛很清楚,所以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始终不敢对上萧倾城的眸子。
萧倾城也本来没有在乎他的话,可是因为感觉到怀中柳色的变化,所以便抬起眸子来看向萧湛,想要知道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萧湛笑得更如恶魔一般,让人不可逃避,声音带着丝丝阴寒钻入两人的耳际:“王兄这样的看着我是不信吗?若是没有柳夫人的诚心相助,我她身上那件沾了青花粉的内衫,是没人有能力让她穿上去的……”
“不——”柳色害怕地捂住了耳朵,她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萧倾城知道吗?害怕他知道自己折损了尊严换来的女子的平安,其实是背叛了他的?
可是,明明是他杀了凤鸣,明明是他,她为什么要愧疚?她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所谓的忠诚,又何来背叛之说?可是心为什么这么慌?这么乱?又这么痛呢?
她为什么不敢迎上他的眼睛?
果然,萧倾城听了面色遽变,身子僵直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为什么?”她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般暗哑低沉。
柳色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这样的他,分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嘴无意识地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当然是因为凤鸣。”萧湛带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说着并将地上的圣旨收了起来。
他是了解萧倾城的,所以更加明白,什么样的答案才能使他心里更痛。
萧倾城死死地盯柳色,搂着她腰的那只手骤然收紧,紧得几乎要将手掌下的那块肉撕扯掉。
虽然柳色没有回答他,但他还是从那双微颤的杏眸里找到了答案。凤眸中渐渐升起阴鸷,但并没有完全聚拢,就被更深的一股痛色掩盖,然后渐渐碎裂成片……
柳色回望着他,手死死地抓住着自己的衣袖。那样的眼神,她无法言喻,只觉得心仿佛也被什么碾成了无数瓣,竟是那般的痛……
“好了,王兄跟柳夫人话别就此为止吧。王兄请放心,臣弟一定遵守承诺。”萧湛却是全然看不到两人的心痛,伸手拽起了柳色,将她无力的身子推给那些宫人。
“萧倾城!”柳色被那些宫人拖着往外走,她才仿佛回过神来,回头急急地看了他一眼。却只见他依然挺直的背脊,却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
“王兄好好享受,臣弟明天再来看你。我保证天天有惊喜,绝不会让王兄失望。”萧湛大声笑着向外走了。只是那笑声回荡在暗室,久久不散……
地牢的门再次被人关上,萧倾城的眼前只有柳色那微颤的杏眸。她承认了,承认是为了凤鸣,所以才甘愿穿上那件染了毒粉的单衣,将他置于这种境地……
胸口一阵汹涌袭来,只觉得漫天的窒息痛楚席卷而来。手用力的抓着心口,这感觉竟比那脂红发作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