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姓杨,双名腾蛟,祖贯南旺营人。小人有些膂力,生平最好枪棒武艺,也略识些文字。南旺营村前村后五七百家,都识得小人。叵耐前些时日梁山泊那伙鸟男女来烦恼南旺营,俺那里寡不敌众,不能抵敌,那伙贼厮却见小人好武艺,便要我也上山入伙。小人看父亲病在床上,恐被梁山寇害了性命,没奈何忍口鸟气,只得依了。哪知小人的父亲吃贼厮一吓,竟病重死了。小人一发恨那厮,屡次想杀那伙报雠......”
关山镇附近的一处官军营寨之中,杨腾蛟正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并朝着帅帐内坐在正首的那个官军将官朗声报道。在杨腾蛟身旁还放着两颗血渌渌的首级,人头脸上双目圆睁,灰白的双瞳中满是诧异与忿怨,也教人不由的望而生畏。
帅帐正首端坐的那个官将生得长眼细眉,神态倒也威武沉稳,他却正是前番曾惨败于青州绿林两山好汉手下的云天彪。只不过比起当年那个装腔做作,喜好学关云长做派的前京东东路兵马总管,如今的云天彪颌下只蓄着一小撮簇状的山羊胡须,眉宇间也多了一股阴沉与狠戾。
而云天彪又听杨腾蛟向他娓娓报说道:“今见相公们领兵到来,正待要去救东阿县,而梁山寇与青州两山的草贼也早合兵一处,要小人做哨探警戒,南旺营中乡亲便撺掇小人为头,刺杀了这两个贼人小头目,又除了他百余人,特将首级来献于相公......小人也不止是要向相公献上这些厮鸟的驴头,前些时日我受梁山寇调遣,又与青州那两山草贼会师一处,围攻东阿县城的贼军营防部署小人也尽皆晓得,趁着贼厮们不备,正可前去劫营。”
眼见这个唤作杨腾蛟的大汉不止是斩了梁山泊两个小头目,还将贼军后方游哨的贼兵尽数杀了,又带数百人前来投诚......云天彪心说基本也能判定他是诚心要来投靠自己,尤其是又听杨腾蛟说及他知晓围攻东阿县城的三山绿林兵马的营寨部署之后,云天彪的双目不由得又是一亮。
心说本来便与我那表甥祝永清议定由他据守东阿县城,拖住贼寇兵马,届时正可趁着敌军后阵空虚时内外夹攻,如今又有这个唤作杨腾蛟的前来引路直捣全羽、宋江这些贼人寇首的帅帐,此人既知三山贼寇虚实,必然也可派上大用场,岂不是老天要助我荡平那伙合当千刀万剐的贼人?
既然如今博州、东平府两处州治治所失守,云天彪与陈希真、祝永清等人另做商议,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趁着绿林贼寇还未等进逼祝家庄之前就要尽量耗得那厮们伤损严重。东阿县虽然不算甚么墙高壕深的军事重镇,好歹贼军强行攻打时伤亡也必然不小。就算三山贼寇会提防从后方杀来的援军,可是但凡是要围攻城池时,通常置于营寨后侧的主帅营帐往往防御力量最薄弱,加上敌军要集中兵力攻打城池,自己再率领这支大军直捣贼军帅帐,最乐观的结果便是斩杀得全羽、宋江这些草寇头子,只要他们一死,三山强寇本来也互不统属,必然内部大乱,无心应战,纵然兵力再众到时战力也必将荡然无存。
就算那个全羽的本领十分奢遮......云天彪虽然回想起上次与那个绿林数山共主放对厮杀的经历也不禁心有余悸,可是他又念道前番却是我率数州禁军起先便被那群贼厮杀得个措手不及,是以才一直处于下风,正是报应不爽,此番我若是能攻他个猝不及防......一个人的武艺再高,却能抵得住千军万马么?
按说云天彪反应也是极快,当自己大概能断定这个杨腾蛟是可用之人,又听他说熟知三山贼寇的营防部署,云天彪便立刻想到了正可趁着敌军攻打城池时集结重兵突袭梁山泊与青州两山的帅帐。再加上自己那表甥祝永清眼见城外援军直捣黄龙,也必然挥军出城策应,贼军腹背受敌,主帅不保时,焉有不败之理?
只是此时在帅帐中的并不只有云天彪一个,在左右两侧也有若干全副戎装的男女端详着前来投效示忠的杨腾蛟。正当云天彪寻思时,在帐中侧首却又个生得面如满月、唇如抹硃的俊俏后生皱眉说道:“阿爹...咳咳,云统制,此人来的蹊跷,莫不是那三山草贼早起歹心?只恐有计。”
杨腾蛟闻言面色微变,他立刻说道:“这位小将军何出此言?中都县南旺营也是东平府治下,小人在乡中好歹有些名气,虚实与否一探便知。我本是清白人家,父亲尸骨未寒,小人如何肯把他遗体来点污了?再者来其余来做哨探的草贼也教我尽数杀了,已断绝了后路,又怎会有甚歹心?”
发话的那个后生,正是云天彪之子云龙,看上去只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本来在云天彪的故居风云庄中也学得些十八样武艺的本事。虽然资历浅薄了些,可是前番与青州两山强寇杀伐时云天彪的世叔、心腹将官,乃至新招拢来的一些地方豪杰尽数被杀,身边早没几个可用之人,加上如今云龙按年级差不多也到了弱冠之年,云天彪卷土重来,又聚拢了一批奇人异士,也将他儿子带挈过来多番历练。
云天彪听他那儿子说罢,也暗念道吾儿到底是少不经事,这杨腾蛟看来是真心投效,恁般荡寇三山贼寇的天赐良机,又怎能错过了去?他遂把手一抬,止住了那个仍要质问杨腾蛟的云龙,又立刻说道:“吾儿忒过多疑,除去哨探的贼厮,乃是杨壮士的大功,又怎能教赤子心寒?”
云天彪又把眼望向杨腾蛟,摆出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朗声说道:“杨壮士身陷贼营却仍忠心于朝廷,足见是忠义之士。如不见弃,正可随吾殄贼荡寇,日后图个出身,若能得杨壮士相助,多少幸甚。”
杨腾蛟就等着云天彪这句话,他闻言也是大喜过望,遂又朝着云天彪拱手纳拜,随即又道:“小人本事卑微匹夫,却蒙恩官抬举,愿终身执鞭随镫!”
“得杨壮士成就破敌大计,吾重赏还来不及,不必恁般过谦!”
云天彪朗声长笑,下意识的仍向摆出一副关公的范儿,多少年的习惯使然,他伸手向自己颌下须髯抚去,可是一下子却摸了个空。云天彪微微一怔,旋即双目中怨毒狠戾之色又愈发浓郁起来!
积年累月留的美髯呐...说没就没了.......
按说云天彪当年极效仿汉寿亭侯关武安王关羽,颌下曾蓄留长数尺垂搭至胸脯的浓密美髯,结果上次被那绿林数山共主“全羽”杀得丢盔卸甲、弃袍逃命不说,就连自己长年累月好生护理的美髯也被那贼寇大头领手中吹毛断发的宝刀削了个一抹齐......
本来浓密的美髯齐齐被削得只剩两三寸长短,还都平齐呈一条直线,那副模样也是古怪得很。云天彪也只得剐净了颌下胡须再重新蓄留,直到现在那一小撮山羊胡须半点也不似关公美髯那般威武。
恁般深仇大恨、奇耻大辱使得云天彪每每想起来时都恨不得要把满口钢牙咬碎,此时他心中也正发狠想道:全羽你这寇首狗贼,终于也快到了我报仇雪耻的时日,唯有将你这个贼厮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才能泄吾心头无穷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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