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此话用来佟家的一番变故,实在是太贴切也不过了。
柳起轩笑眯眯的立于庭中经霜的桂花树旁,向木乔顽皮的眨着眼,“你说,这可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要给你出一口气呢?”
他今日随着父亲柳承风特地来霍家探视,顺便也将这消息带给她。
佟家现在虽还没到放火烧屋的地步,但已经被限制出入了。隔壁左右全都吓得搬去投亲靠友,连带门口那条小巷都无人出入。一应饮食汤药皆由官府派专人送到他家门前,这还是看在远在京城的佟正恩面上,否则哪里有人肯管?
木乔心中却有些疑惑,她是亲眼看着霍梓文把那笼老鼠带走的,如果那些老鼠身上真的有瘟疫的话,他又怎敢轻易动用?
若是为了一已私仇,就弄出这么大事来,那确实有些太过分了。毕竟瘟疫一事可非比寻常,一个闹不好,可得连累多少无辜性命?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阿果笑吟吟的指着桂花树旁的二人给霍梓文看,“你说他俩象不象一对金童玉女?都那么白,那么好看!”
因是探病,柳起轩换下那身大红衣裳,改穿一袭银白底子绣粉润桃花的衣裳,而木乔仍是在家常棉衣外套着阮玉竹那件杏红色棉坎肩,虽然样子有些旧了,但她肌肤雪白细嫩,仍是衬得那袭杏红很是明媚,与柳起轩身上的衣裳恰好相映成趣,看着很是养眼。
霍梓文眉心微微一皱,颇为不喜有人拿自家妹子的亲事说笑,“休得胡说。柳贤弟,令尊在前头唤你呢。”
这是变相的告诉他,柳承风准备告辞了。柳起轩呵呵一笑,“我这就过去,阿乔,过年记得到我们家来玩儿呀!”
木乔客套着应了,送走了他,不放心的问霍梓文,“那病,不打紧吧?”
霍梓文瞥了她一眼,“你希望呢?”
“我希望他们不好过,但不想连累旁人。”木乔据良心以答。
“你呀——”伸手拍拍她的头,霍梓文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惜。
佟家这场病,可当真及时。
顾松正愁在铺子里查访不出那通风报信之人,且喜就听闻了此事。心思一转,便佯装忧心的在伙计中间带头议论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会无故染上这样的病?总算也是我们半个东家,大伙儿觉得,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这……两个小伙计皆垂头不语,崔庆干巴巴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冒出句话来,“论理,也是该去瞧瞧的。但那可是瘟疫啊!”
“崔师傅这话可就不对了,谁说一定是瘟疫了?咱们相处一场也是缘份,纵是不进去探视,到门外走动走动,问一声安好,也是为人的本分。”钟孝很是仗义的滔滔不绝,“最好,再把霍家也请请,这雪中送炭,见个面肯定就能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化解开了。”
会是他么?顾松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这时候,霍小姐只怕没空。再说,上回佟大爷那事闹得如此愉快,只怕她未必肯去。”
“霍小姐是极明理之人,上回之事已经说了是误会,断不至于再追究下去。当然,她是不方便去,让甘泰或是谁跟着走一趟,问候问候,也就是个意思了。”
顾松听到此处,又觉得不太象是他了。
若是钟孝告密,必定心里有鬼,避着两边来不及,怎会拼命撮合两家相见?这不缺心眼么!
他沉吟了一时,问其他三人,“那你们都去么?”
崔庆左右望望,“要是你们都去,也算我一个。”这是个老实人,说的全是大实话,第一个可以被排除掉。
只听那小伙计罗一虎明显有些推托了,“我得回去问问我爹娘,他们同意才行。”
曾天保瞟瞟众人,最后低着头道,“我也如此。不过我们家远,恐怕打听起来比较费劲。”
“有什么费劲的?”钟孝插言进来,“你家不有个什么哥哥在镇上打家具么?上回还听你说去看他来着,问问他的意思不就得了?”
曾天保越发支支吾吾起来,顾松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若是不想去,如罗一虎般直说就是,可既不敢拒绝,也不敢应承,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了。
“算了算了,这事再说吧。咱们铺子走不走得开,还两说呢!”顾松把事情带过,觑了个空,趁着天黑悄悄来跟木乔说了一声。
木乔判断,应该是曾天保,不过那个钟孝也太喜欢耍小聪明了,本事又不大,留之无益。
按她的想法,最好将大师兄俞丙坤再请进来。但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把他请来了,那顾松情愿么?又没股份送他俩,怎么留得住人心?
想了想,她只告诉顾松,年底结完账后就找个理由把曾天保开掉,先把他送走了。
转过身,木乔还在想着要如何安置俞顾两位大师傅之事,蓦地听见几声鸟鸣。她心头一跳,看看四周幽静无人,也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打了两声唿哨,蹑手蹑脚开了后院的角门,隐在那片阴影里。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话也不说,就一拳向木乔面门袭来。
木乔侧身避过,然后伸出粉嫩的小拳头还击,那人也一板一眼的见招拆招,但明显看得出来指导的成分更多。
短短数十招过后,那人擒住木乔手腕,笑呵呵的拍拍她的头,“不错不错,招式记得很熟,虽然没什么力道,但巧劲儿拿捏得还不错,不愧为师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木乔无奈的在心里叹气,谁很愿意当你的徒弟?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师父,您来是有什么事?莫非,是年下的节礼出了变故?”
眼前这位高大男子,正是东青帮黑水堂的堂主郑小虾。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纯粹的男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又张扬的魅力,如不被约束的火焰,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既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此刻,郑小虾的目光落在这个他名义上的大徒弟身上,却有些赧颜,“咳咳,年礼已经收到了,很给师父长面子。我前几天才跑船回来,听说你出了事,有些不放心,特来瞧瞧。”
霍家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家,接连出了这么两档子大事,传得人尽皆知。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来表示关心。
只要不是那边的生意出事就好,木乔明显松了口气,“我很好,没什么大碍,那起子人也不需要师父做什么,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您可以安心了。”
郑小虾搔搔头,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是这样啊,那好吧,你自己多保重。要是那浑蛋再来欺负你,师父一定帮你把他扔到海里喂鲨鱼!”
“伤人性命是要偿命的,徒儿不想师父去为了那种人冒险。”
郑小虾嘿嘿笑了,“小丫头还挺关心师父的嘛!”
我是怕你连累我!木乔又给他行了礼,“此事不宜久留,师父还是早些归去吧。”
郑小虾满腔热情而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却给人打发走了,心下颇不是滋味,可是细想想,又实在没什么留下来的借口。
那就走吧!江湖男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讲究一个潇洒来去,不羁洒脱。
只是人走了,心里却仍有些莫名失落,便是在倚兰院红姑娘凝香的软玉温乡中,也填不满那一角的空。
“爷,这是有心事?”善解人意的凝香姑娘吐气如兰。
男人不觉说出实话,“有一个人,她帮了你,你也想去关心关心她,却发现没什么地方可以帮忙……你能明白这感觉么?”
“明白。爷看上一位姑娘了,可在那姑娘面前没找着讨好的机会。”
“胡说!她才几岁?不是那么回事啦!不过……其实你说得似乎也没错。除了我不是那种喜欢她之外,确实也是没找着讨好她的机会。”
美人一笑,端上酒杯,“这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不管是爷的什么人,多少岁,总之爷使不上心力,自然烦恼。不如一醉解千愁,忘了便好。”
于是,满腹说不出的愁肠尽归一醉。
木乔回房,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幽幽黄光从白纱罩里安逸泄出,映在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如镀上层浅金,分外好看。只是灯光下的少女一手托着小巧的下巴,一面蹙着尖尖的蛾眉,也不知在烦恼着些什么。半晌,才甚是无力的转过头来,却冷不防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霍梓文坐在她窗边的绣墩上,也不知在黑暗中打量她多久了。此刻见她问起,也丝毫不见半点偷窥的尴尬,从从容容的道,“就从你和顾师傅在前院嘀嘀咕咕的时候,我便来这儿等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跟迷了魂似的,半晌也没瞧见我。”
他倒还有理了!木乔摁下心头怒火,决意不与这毛头小子一般计较,“你来做甚?”
没料想霍梓文忽地靠得极近,一双清粼粼的眼里波光难测,“我来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青年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