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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身世
    旭日东升,灼灼金华。时已入夏,唯有在正午之前的短暂时光里还留有些许清凉,要办事的得抓紧。



    今日是索家约定好的要上门认亲的日子,霍家一早就收拾停当,就等着上门迎敌……啊不,经霍公亮刚刚纠正,应该是迎客。



    “你们瞧瞧都是副什么表情?如临大敌,这岂是待客的礼貌?通通退回去,做不好,不许出来了!”



    一干人马迅速转头,再扭过来时,齐唰唰挂着三分浅笑,嘴角上翘,笑不露齿,假是假了点,却衬得当中横眉怒目训斥着他们的霍公亮更象是在迎敌。



    “老爷,”阮玉竹正想上前打个圆场,却听门房怒吼一声,“有客到!”



    顿时,全家人腰杆挺得笔直,望着来客的方向,无一例外的摆出迎客之姿,但那进门的小太监却怎么觉得自己象是误闯进了敌营,无比惶恐。



    “太……太傅大人,皇上有旨,传您进宫。”



    啊?全家人面面相觑,临阵换帅,这仗还怎么打?



    还是霍公亮最为镇定,迅速交待,“夫人你与二弟且在家中迎客,有什么疑难之事等我回来再做定论。”



    明白!全家人都懂了,这是元帅教他们一个拖字决,无论对方怎么说,先拖过一时再说。



    换上朝服乌纱,霍公亮跟随小太监匆匆走了。还没等霍家人松口气,门房又是一声大吼,“有客到!”



    这回又是谁?



    木乔在侧边的垂花门旁,向外张望。可是她死都没想到,居然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下,看到了那个曾经最熟悉,现在也是最深恶痛绝的身影!



    一阵穿堂风吹过,正好激起那莲青色水云纹的宽袍大袖飘飘扬扬,露出底下月白色的绸裤与一尘不染的白袜。配合着男子秀雅的面容与自信微笑的眼神,越发显得飘逸不凡。



    他腰间简单垂着一块羊脂白玉,与头上的玉簪交相辉映,于低调中透着一份精心修饰过的奢华,一如他从前的喜好。



    总是把自己弄得儒雅之极,干净之极,而木乔只怪自己瞎了眼,当年才会错将这个眉目清俊,又斯文儒雅的男子当作良人,错付了真心。她怎么没看出?这喜着青衣之人实在便是剧毒的竹叶青,专擅伪装之后,夺人性命!



    “姑娘!姑娘!”跟在身边的初见瞧见客人已经走近了,可木乔仍是直愣愣的看着那位莲青色衣衫的大人,回不了神,不得不拉她衣袖提醒。



    不过这也怪不得木乔,就初见来看,那位大人实在是面目英俊又有气质的好郎君。虽然年纪似乎已有二十五六,显得略微成熟,但这样年纪,可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怪不得小姑娘会动心。



    木乔收回目光,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只有勉力克制,再没有冲动的扑上去!



    “方才圣上有旨,急召兄长去了宫中,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长兄不在,霍公亮克尽家中男丁之职,率领子侄将一干贵客请进二门正厅,再将长嫂阮玉竹出来相见。



    阮玉竹携起木乔冰凉的小手,慈爱的捧在手心里暖着,“好孩子,不怕,跟干娘出去。”



    木乔不怕!她非但不怕,浑身上下都被通通怒火燃烧着,如果可以,她想把那个人就在她的面前踩成肉泥!高昂着下巴,此刻的她就如一把出鞘的钢刀,锋芒毕露,“干娘,我不怕!”



    阮玉竹没说话,只瞧着她略略皱了下眉,木乔就明白了,深吸口气,把浑身的气势一收,顿时就让刀锋归鞘,光华内敛。



    阮玉竹瞧见她这番模样,方才满意,带着她落落大方来到前厅,跟人见礼。



    而在这一瞬间,木乔已经在心里做出决定。如果回归索家能对她的复仇有所帮助,她可以选择回去!



    今日来的人不少,除了佟正恩来做见证,还请了当朝国舅韦桓。索家来的除了索光弼,还有正房长兄索光弢,这也是索家最嫡系的一支,只要他肯承认木乔的地位,几乎就无可动摇。



    而一旁,还有一个小小少年沈亦儒,只是他看起来兴致甚是不高,几乎可以说是意兴阑珊。只沉默的跟在大人们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几句客套的场面话说过,再彼此认识认识,也不必瞎耽误工夫,正事就开锣了。



    索家先派出一个妇人,据说曾经给小时候的木乔洗过一回澡,所以知道一些关于她身体上的秘事,便与阮玉竹与木乔退到内堂,查验真假。



    当那妇人问出一句话时,木乔便知,此事再无翻盘的可能。否则,谁会知道她的脚底板下有粒胎里带的痣?



    “那时,就有懂命相的人说,小姐是命中注定的贵人,就是遇到厄难也能逢凶化吉,原来果真如此。”



    听那妇人说着奉承话,木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若是木乔果真是贵人,也不会被她连累早死了。



    既然验明正身了,索光弢就有话要说了,“此乃我们索家一段家丑,还请诸位听了,不要四下宣扬。”



    既然给他请了来,自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便是他不吩咐,也不会乱说,但也不可能做到守口如瓶,而是会看索家对此女的安排,有选择的告诉想打听的人。



    据索光弢说,他们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在他这一辈里却出了一位聪明伶俐,却又风流成性的小堂弟。



    此人名叫索光弥,因为生父早逝,唯此独子,偏他又生得聪明俊美,更兼家资富饶,所以生母难免溺爱些,自幼便养得骄纵任性,又性好风流,处处遗情。



    在他年满十八那一年,即中了举人,尔后便置办行装,上京城赶考。



    可谁料自他走后不久,便有一位当地马姓富商千金找上门来,自称怀有索光弥的亲生骨肉,求索母庇佑。但那索母唯此爱子,自然不肯让人将他的名声污淖,反怪这女子无中生有,将其逐出了家门。



    此事在本地闹得沸沸扬扬,都猜测必是真的无疑。



    转眼几年时光过去,少年得志的索光弥到了京城这个花花世界,瞬间就迷了眼,堕落风尘,不思进取。成日在勾栏之中风花雪月,挥金如土。没几年工夫,别说考取功名,还败坏了身子,甚至于中染病不起,客死异乡,连尸首都不知葬在哪里。



    而那位马小姐自被索家逐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直到几年后,才秘密回到敦煌,再次找到索家,这回她带来了已经养育至八岁的女儿。那模样,活脱脱就与索光弥一模一样。



    但是,索母因为痛失爱子,神智有些不清,见马小姐来了,便让她进京去寻她儿子,声称如果她儿子肯承认的话,就认下她们母女。



    当时马小姐身子已经甚是不好,索家下人也怕刺激到她,不敢说出索光弥已死的真相。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马小姐就带着女儿踏上了京城寻亲之旅,却不料在半道上遭遇意外身故,只留下女儿逃脱一命。



    “而她,就是木乔了。”索光弢渭然长叹,第一次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那目光里隐含的深意,木乔看不懂,只觉得浑身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好象索光弢在透过她追思着什么人,无比沉痛而悲悯。



    听到此处,基本上与木乔的来历也对得上了。而且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木乔丢了这么久,却无人查找。



    索光弢还保证,如果霍家的人不信,尽可以去敦煌本地调查,看是否有这马家小姐一事。



    过去的陈年旧帐无须再提,阮玉竹问起最重要的现实问题,“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呢?”



    索光弢语调深沉,“年前,那位婶母已然过世。过世前唯一放不下的心事便是这个只见过一面,便给她赶出家门的孙女。在她弥留之际,曾经拜托族中长老,若是马小姐带着木乔再回索家,便给她们母女一个容身之所,好歹也算给过世之人一点安慰罢了。我来此之前,已经征得族中长老们的同意,给这孩子一个名分。但她父母未曾婚配,怎样都会为人诟病,便过继到光弼的名下,作他的女儿。虽女孩不必入族谱,但日后出阁,还是由族中为她出一份嫁妆。若有什么事,索家也能尽力关照一二。”



    他转而看着阮玉竹,态度很是诚恳,“霍夫人,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之人。我虽与霍大人相交不深,但也早听说过你们家的清正明理。你们养了这孩子四年,想来已经感情极深。按理说,我们纵是放在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她在霍家,永远在名分上都只是一个干女儿,若是日后谈婚论嫁,便会有诸多难处。但若是让她回到索家,她却可以堂堂正正冠以索姓,以这孩子的样貌,是半点不会惹人疑心。您说,可是如此么?”



    阮玉竹沉默了,索光弢这番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木乔就算再得他们夫妻娇宠,但她毕竟一个孤儿的身份,谈婚论嫁起来,便要追查祖上三代。这规矩不光是为了全面考较人品,还要考较对方是否会身有隐疾。



    若是条件好些的人家,还要考较亲家能否给自家带来裨益,这就是因何要门当户对的缘由。



    如果木乔什么都没有,这就无疑在先天上大打了折扣。若是为了她好,真的是应该放她回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