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去清风观。”木乔突兀的独自在房中枯坐了许久,突然吩咐了这么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可人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是天交黄昏了,她跑到清风观去,得用什么借口?“姑娘,今儿已经晚了,不如明儿……”
“不行,我现在一定要去!”木乔意志坚决的拿起斗篷,就要出门,“我先去跟母亲请示一声,你们也快些做好准备。”
她这架式,竟似不容拒绝的。可人干咋巴了几下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去找车夫老高了。
本来万氏是不愿意答允的,“这天都快黑了,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真的不能等到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见三哥一面。”木乔说得意态坚决无比,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也是无比严肃,让万氏有些闹不清到底是出了何等大事,又怕真出些什么事担待不起,只得妥协了,“那你要去,就让亦儒那孩子陪你去吧。”
她知道这姐弟俩感情很好,有沈亦儒跟着,好歹比让木乔单独一个姑娘家出门要好。这个木乔没意见,谢过了万氏,急急就套车出了门。
沈亦儒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姐,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就快参加春试了,整个人几乎快扎根在了书桌前,除了吃饭睡觉,哪里也不迈开半步。尤其是木乔,绝对不会轻易扰他清静。这会子定是出了大事吧?
可木乔没有解释,只是一双琉璃眼是少见的沉静,象是内里正不断涌动,表面却又拼命压抑的河堤,让人莫名的紧张。
沈亦儒不敢问了,很老实的跟随姐姐出了门。
到怡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本守门的士兵见他们没有令牌,是不愿意通报的。只是沈亦儒在那儿一番好说歹说,又塞了几大锭银子,才勉强同意。
待霍梓文得知消息,直接就从清风观里一路急跑出来了。
“出了什么事?”他气喘吁吁的问,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了解木乔,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唐突的跑到这儿来的。他最忧心的就是爹娘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木乔定定的看着他,牙关突然开始格格打架,身子也不住的颤抖,被她积压了许久的恐惧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面爆发了出来。
“怎么了?”霍梓文当真是慌了神,别是这丫头出了什么事吧?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怎么了?快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吗?”
沈亦儒也吓着了,“姐,姐姐你怎么了?”说话间都带着哭腔了。
“死了。”木乔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谁死了?”
“佟丽萍。”
在木乔说出这个名字之时,沈亦儒是大惑不解的,但霍梓文却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急忙把她带到僻静之地,这才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沉声问,“她是怎么死的?你亲眼见着了?”
木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勇气,“她就死在我面前,连眼睛都没闭上。”
霍梓文忽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力安抚着她,“不要怕,你不要怕。她死是她命不好,你会好好的。玉衡师兄算过,你是个有后福的命。我们俩的八字也合,将来会儿女成群,白头偕老,我们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他害不到你,他绝对害不到你的!”
沈亦儒听得怔了,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他都听不懂?
但木乔听懂了,整个人跟解冻的冰一般,在霍梓文温暖的怀里一点一点的融化开来,“可是,我还是很怕。你不知道,当年他多么狠心,就这么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推进了河里。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就连珠儿,珠儿那么小的孩子他都没有放过!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啊,他居然都狠得下心扔下来!”
霍梓文忽地把她推开一些,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神,“可这辈子,你还会给他扔你的机会吗?”
“不!”木乔猛然低喝了一声,犹如受伤的兽,既愤且怒。
“就是,那你还怕他什么?”霍梓文清淡的声音里有股奇异的力量,让木乔渐渐平静了下来。
霍梓文轻抚着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坚定,“现在,慢慢的告诉我,佟丽萍是怎么死的,好么?”
随着一点一点的讲述,木乔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她心里非常明白,佟丽萍的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但也可以说是佟正恩一手造成的。
她之所以会如此失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佟正恩的残忍里,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从而想到曾经的悲剧,有些不能自己。
待霍梓文引导着她将这把这种情绪抒发出来,木乔便已经好过了许多。从怀里取出那只珍藏的白玉扳指,“这东西应该很是要紧吧,里面还有个符号,只可惜我不认得。”
霍梓文也不认得,一时之间找不到笔墨,便用木乔随身携带的胭脂将那图案拓在了帕子上,回头再查。
沈亦儒在旁边伸长着脖子看着,插了句嘴,“姐姐,你那府里的肖嬷嬷不是极有见识的么?说不定她会认得。”
这倒是个主意。只肖嬷嬷一看便是个明哲保身,极不愿沾惹是非之人,她纵是知道,也未必肯说实话,但想来还是可以问问的。
霍梓文又秘密告诉木乔件事,“近来听说姓佟的和三殿下走得极近,这些朝政之事,波谲云诡,变幻莫测,你自己可得小心些。”
木乔明白,皇权路上,父子亲情都能成为牺牲品,她可不敢光指着杨烜对她一点点的怜爱就失了警惕。
“但李妃已经给我送了张帖,要邀我参加劳什子宫廷春筳,听说,很有可能会在那儿乱点鸳鸯谱,这可怎么办?”
霍梓文略一沉吟,“此事交给我,不还有些时日么?我且想想办法。你莫心急,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
这个木乔一定会,两世为人,她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如佟丽萍般,轻易就这么给人害死。
天色已晚,霍梓文不便留她,只是见她神色并未完全恢复,忽地灵机一动,“你且别回去了,回咱家去!”
让母亲好生看看她的憔悴忧伤,也不用多说什么,只需扑倒在阮玉竹的怀中,自然就让她怜惜万分了。
木乔横了他一眼,她就是怕惹干爹干娘担心,才特意来见的他,怎么还要她故意装出那些不堪模样去哄骗干爹干娘?
“我不去!”
“这话你听我的,绝对不会错。”霍梓文越想越觉得可行,分析得头头是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现在我困在这儿,回去不得,你若不回去,让爹娘他们自己瞎琢磨,能琢磨出什么好来?这也不需要你去说什么好听的了,只是到他们跟前找找安慰,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了霍家就活不好,只有呆在咱家才觉得安全,这就够了。”
去你的!纵是回去也可以好端端的做我的乖女儿,干嘛非要让他们想入非非?木乔本是万般不想去的,奈何霍梓文已经拜托沈亦儒帮忙回索家打个招呼了。
沈亦儒不是为了顺霍梓文的心意,却也觉得木乔回一趟霍家可行,“霍太傅和霍夫人都是极明白事理之人,姐姐你心情不好,有些事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如回去寻他们开解开解,总比闷在心里好。”
听他话里隐有委屈之意,木乔急忙解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其中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等到日后有空,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只是现在,你还是以科举为重,切莫为了我这些闲事分心。”
沈亦儒如此一听,心里方好过了许多,先送木乔去了霍家,这才回去复命。只推说有事,万氏倒也不怎么见怪。
只是霍公亮和阮玉竹见木乔深夜归来,未免有些诧异。木乔在路上考虑了一回,还是将佟丽萍的死告诉了二老。只是掩去一些事实,只说是从旁处听到此事,心中很是不安。
霍氏夫妇听个大概,就明白干女儿不安在哪里了。佟丽萍死得不简单,多半是有人蓄意为之。其中说不得还有些隐情,事关那位佟大人。
阮玉竹心疼的把女儿挽着,陪她去安寝了,母女同榻,百般抚慰,让木乔安心不少。到底还是半是真心半是试探的说了句,“还是家里好,只要在您二老跟前,阿乔就什么都不怕了。”
阮玉竹慈爱的拍着她的背,如哄孩子入睡般哄她,“好孩子,别怕。快睡吧,有什么事还有我和你干爹呢。”
木乔终于阖目,放松了紧绷一天的神经,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阮玉竹却有些睡不着,这个女儿对他们的孝心和真心都是没话的,但是真的能把她留下来做媳妇么?还有那个姓佟的,会不会当真来祸害到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这么忧心忡忡,替儿女们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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