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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原委
    木乔在乾清宫中住了几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是闲得发慌,便开始琢磨起屋里摆设的器物纹饰。



    被子上的富贵牡丹,帐子上的新式兰花,桌上的如意,妆台边的缠枝纹,统统都成了她研究的对象。



    这些东西虽都是经过挑选,没有龙凤等犯忌的纹样,但仍是宫中之物,带着一股高贵气息,与民间有许多不同。



    木乔拿叠白纸,便照着那些花纹描描画画,预备出宫之后给顾松做首饰样子的参考。那些宫女太监瞧见,只也当她是百无聊赖的消遣时间,谁都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在描画到一只漆盒时,木乔蓦地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那上头的花纹竟跟自己从前那半只钿盒颇为相似。只是那只小金钿盒长期被霍梓文占据,恐怕想要讨要也只能等到成亲之后。她念及此,唇角不由微微带了两分笑意。



    “姑娘,你快准备准备,皇上要召见你了!”



    木乔脸上笑容一僵,她好好呆在这儿,皇上忽地突然来了兴致要召见她?由不得迟疑,赶紧在宫中嬷嬷的帮助下收拾了仪容,出来见驾。



    因皇上虽然病好了,但身子还不利索,是以一般见客都只在他寝殿外间,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龙榻,歪着见人。



    木乔低着头进来,却瞥见在龙榻之前还有一双云靴颇为眼熟,待那嬷嬷引着她行过大礼之后,飞快的往旁边瞟了一眼,确认见到杨烜那张镇定的脸,心内也才安定下来。



    皇上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杨烜开口询问了,“索姑娘,你当年被霍家所救,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之前又是什么情形,你都还记得么?”



    呃?木乔诧异了,怎么杨烜突然问起此事?



    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木乔定了定神道,“臣女记得自己被干爹一家所救醒来时年方八岁,是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当时,救起我的地方是距京城三十里地的一个港口小镇,石浦。”



    杨烜温和的问,“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



    木乔迟疑了一下,重新伏拜下去,“臣女当时身受重伤,将父母家乡忘了大半,”



    她这话里是有技巧的,她只说忘了父母家乡,却没说自己忘了自己怎么掉落水中。



    皇上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丫头,你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烜透露出点实质性的消息,“平凉城沈家的沈亦儒到京城府尹里去递了一张状子,声称自己有个亲生姐姐也叫木乔,失踪于那一年的京城郊外。他还打听到自家姐姐曾被城阳郡主的夫君,佟正恩佟大人的前妻岑氏收留过几日。随后佟大人却称,此女不知去向。”他略顿了顿,才徐徐的问,“你,可是沈家那位千金?”



    是小儒!难道竟是他帮忙去告这个状了么?



    木乔心头如生生的扒下一道堤坊,那些新仇旧恨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瞬间浸润到她每一滴血液里,逼得她几欲疯魔!



    能不能说出实情?该不该说出实情?那些切肤刻骨的疼痛犹如风暴般席卷全身,生生逼得她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牙根也咬出血来。



    见此情形,杨烜不忍的柔声又道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吧。”



    “臣……臣女不敢!”木乔得用多大的力度,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吐实情的冲动,一双纤纤玉手却死死的抠起了地上厚厚的毡毯里。一根根分明泛起了白的指节证明她这话里的隐含的深意,非不知情,是不敢说。



    “说!无论是怎样的实情,你都可以说出来。”皇上忽地有几分严厉的发了话。



    木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被天子之怒一惊,却是自然而然的说出实情。



    “臣女,臣女当年确实是为岑夫人所救,但是并没有自行离开过……我,我……”



    杨烜适时安慰了句,“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木乔咽了咽唾沫,镇定下心神,“我随着岑夫人进了京城,住进了她家的院子里。没有几天,就是中秋……”



    宫外。



    沈亦儒焦急的注视着皇城的方向,担忧着那里的情形,“也不知三哥要怎么做,我这回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不会的。”霍梓斐对自家哥哥比较有信心,“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况且三殿下不会害阿乔的,他们俩既然决定把这事捅上去,肯定就是想好了的。”



    沈亦儒稍稍安了些心,但绞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从来没有放开过。而霍公亮与阮玉竹二人,面色凝重的坐在那儿,皆是不发一言。



    索府。



    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索光弼,“老爷,二姑娘果真是沈家的女儿么?那为什么当初大伯还要你将她认下,收进府里来呢?”



    索光弼一脸苦笑,悠悠道起往事,“亦儒那孩子的亲娘云雁是光弢大哥的嫡亲妹妹,从前是索氏家族的掌上明珠。还记得她才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善于骑射,又美貌无比,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北。只是我离家得早,从来没见过这位堂姐妹。”



    他猛然记起一事,“怨不得三殿下一见了二姑娘就要送她马匹骑装,原来是想让她跟她母亲一样。”



    万氏有点泄气,这时候他怎么还扯这些没用的?



    “那亦儒既然还认得他姐姐,怎么不早认下,偏偏这会子才认下?陛下身子又不好,若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添乱么?”



    “你这就错了。”索光弼摇了摇头,终于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当年阿乔随母上京,中途失踪,沈家早早的就给她二人报了病故,至于身后事如何料理的,我倒还记得,那是故去的韦家姑母出面料理的,我曾去上过一柱香,却没有听见沈家人的半分消息。想来可知,当年亦儒父亲过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在沈家的日子是不大好过的。



    而阿乔失落在外多年,虽是给霍家人收容了下来,若是那时沈家人要认下她,那当年为何草草的将她报了死亡?只怕大堂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故此明明认出了这个外甥女,却无法让她认祖归宗,只好让我认下。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同意认下那孩子时,大堂哥便放下了一千两银子。便是这些年二姑娘在咱们家里,每年过年老家那边送来的年礼都是极丰厚的。我原先还以为是光弥家的祖产,现在看来,倒是大堂哥的一点私心了。”



    万氏听得恍然。终于明白这里的一番原委了。象这些世家名门最讲体面,当年,在索光弢上京之前说不定已经去过沈家,谈起过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但沈家肯定是不愿意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孩再证名份,故此索光弢只好出此下策,让堂弟认下这个孩子,也算是给自家妹子一个交待。



    联想到沈亦儒小小年纪便孤身上京来求学,万氏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心中很是不平,“沈家这样待人,未免实在让人寒心!”



    索光弼长叹一声,他何尝又不是这么认为?却又赞道,“亦儒这孩子可真不错,从前他年纪小,可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是认得出二姑娘,也不敢相认。现在他也算是有功名在身,还是入了皇上眼的人,再出来说话就有分量了。我就说他怎么跟二姑娘特别亲,原来还是有原因的。”



    “但是老爷,这事儿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小儒也是的,怎么也不商量一声,就把状纸递上去了?”万氏很是不理解。



    便是沈亦儒要认下木乔,私下谈也就是了,他为何一定要上公堂去递张状子,把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呢?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家的脸,往后在平凉城沈氏,可还让他怎么立足?



    “这你就不懂了。”索光弼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以一个男人的想法来理解这种事,“沈家摆明了是不想再认回二姑娘的,若是亦儒去说,得费多少唇舌才能让人同意?还不一定能说通。但他直接把这事往官府一递,立马就成公案了。只要他能证明阿乔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姐,那么二姑娘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哪怕沈家再不待见,也不能不认下她。”



    想及此,他不免冷笑两声,“你以为平凉城沈氏那么对他们姐弟,他们往后还会回去受那份气么?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住。何况亦儒那孩子年纪又轻,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啊!



    要依我说,这回咱们索家无论如何都得出面,就帮着他们姐弟证了这个名份,逼沈家把该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出来,往后另府别过,有什么不得了的?



    这回,我还要亲自写封信回去,让大堂哥也别这么老实了,横竖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再忍气吞声的了。该给他们争取的东西还是得给他们争取一下,我瞧那沈氏,也未必真好意思就还装聋作哑下去。



    至于那个佟家,这回多半是要遭殃了。当年佟大人刚中榜眼,就死了元配,据说他还是赘婿,这里头有些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就不为人知了。你倒不必替二姑娘担心,她现在人在宫里,自没人敢动她。”



    会是这样吗?万氏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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