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课，同学们已经坐不住了，各个都往外边跑去。为了照顾新入学的孩子们，去兴趣小组的路上有专门老师帮忙领路，所以不用怕找不到那些教室的所在地。
琴房在另一栋楼。那栋楼是专门的音乐楼。所有的音乐课都是在音乐楼开。音乐楼还有专门的舞台，供鹿山学期末开晚会用。到时候，各个班的孩子，都要在上面出节目。
不过和一些大学的晚会一样，节目不是一定能选上的，也会出现节目不通过导致某些班级没上的情况出现。那时候，那个班的班主任就会觉得很丢人。
有一个有专长的学生在自己的班级，对班主任来说也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
苏墨闲和赵昭一行来到音乐楼下。她呈半圆形抱着一个圆圆的绿化带，外墙是雪白的，中间贴了一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蓝色琉璃，煞是好看。赵昭一直念叨着好漂亮好漂亮，到处瞅着，不时还兴奋地指着一些新开的娇花儿给苏墨闲看。
音乐楼的设计在九十年代还算新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一同过来的几个孩子都有些兴奋，有的还在音乐楼半圆形楼道的一头向另一头的人打招呼，他们好像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乐此不疲地玩了一遍又一遍。
在路上，苏墨闲又陆陆续续地认识了一些一样要去报钢琴兴趣小组的人，大部分赵昭都认识。其中有个小正太名字叫曾正，和赵昭这个名字起得差不多，苏墨闲一问才知道他们是一个大院的。
赵昭和他们是一个钢琴老师。据说曾正的钢琴是最厉害的，已经能配合比他学琴早的学姐四手联弹了。
一问才知道，他们中最少也过了钢琴四级，曾正更是过了钢琴六级。而赵昭的钢琴四级，在众人中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这不得不说他们那个有名的钢琴老师了。听说那位老师的教学水平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有名的，不过相对的，她收徒也很严格。
听赵昭说，她和曾正曾经一起去钢琴老师那里参加弟子选拔，当时他们的老师让只学过一点钢琴的他俩弹一首曲子，好像才弹了不到一分钟，就决定录取曾正了。那位老师本来是不打算收赵昭的，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还是收下了。但对赵昭，那位老师一直没什么耐心。
赵昭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有点落寞。苏墨闲想起了同样被说没有天分的自己，对赵昭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墨闲本来还想安慰了一下赵昭，没想到赵昭却早就恢复了笑容。小孩子的情绪是一阵一阵的。
很快大家到了钢琴教室，因为是试听课的时间，所以正式上课的学员和他们是分开上课的。
看到教钢琴的老师的时候，苏墨闲还以为看到了一块刚开采出来的活化石。不是说搞艺术的人都特别非主流么，她怎么不觉得。
那位老师穿着一件绿色带印花的绸裙，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十分古板。她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全名是李穆云。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我是全国特级教师，在钢琴方面我已经由十多年指教经历了，我指导的学生曾经斩获过许多国际上的钢琴奖项，如果你们中有特别优秀的人才的话，也可以参加，所以你们也要努力。”
这一套话讲得中规中矩，先是点出了自己是特级教师这一金字招牌，又说自己的学生获得过什么荣誉，而钢琴是怎么样的，有不有趣一个字也没说，这让苏墨闲有些反感。
不过应该看她的履历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老师吧，苏墨闲这样想着。毕竟能在鹿山教书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能因为个人喜好问题就不学习钢琴了。
老师把他们十几个人带到一个大琴房里去。这个大琴房是用许多隔音材料的墙壁隔开的，确定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小琴房，而又有一个门连接各个小琴房，这样方便老师在教学时的走动。
每个小琴房里都有一台黑色立式钢琴，中间标着YAMAHA的字样。墙上挂着外国著名音乐家的画像，这根据不同的房间各有不同，苏墨闲的琴房里就是肖邦，苏墨闲看着他，他也用他温和地用稍微倾斜的视线看着苏墨闲。他在黑白的相片里，穿着西装，头发往后梳着，浓密而顺滑。
钢琴上盖着红色的天鹅绒布，绒布上面放着他们要用到的各种学钢琴的书。现在他们学的是拜厄的练习曲，在钢琴上是一到三级的内容。
李穆云依次在每个琴房教导学生，没有轮到的学生就在自己的琴房里坐着等一下，或者随便弹弹曲子。第一课所要教的东西不多，因为钢琴还是需要熟能生巧的东西，在教完后布置一首曲子让学生自己练习就好了，所以李穆云的速度也很快。
苏墨闲因为学过电子琴，所以对新学的曲子上手得也很快，第二遍就能很连贯地弹出来了，不过李穆云对于这也只是点了点头，连称赞也没有一句。所以苏墨闲很疑惑自己这个速度是不是慢了。
苏墨闲不知道，参加钢琴组的很多学生都是学过钢琴再来的，对于一级的曲目，早就倒背如流了，所以李穆云还真的没怎么惊讶苏墨闲的进度。
李穆云走后，苏墨闲也规规矩矩地弹了几遍练习曲，发现真没什么好弹地了才往后翻去。后面的练习曲开始苏墨闲也能弹几首，不过越到后面，音符的位置苏墨闲就只能靠一个一个数来确定他们的音调了，弹起来也是坑坑巴巴的。
弹了几首，苏墨闲实在坐不住了，便从座位上下来，打开了琴房的小门。琴房外面是一个和苏墨闲同行过来的男孩子，正练琴呢，看到苏墨闲开门吓了一跳。不过苏墨闲没搭理他，直接从他的门那儿走过去了。
一连开了两三个门才找到了赵昭。关上门，苏墨闲看了看赵昭琴房上挂的画像，是莫扎特。赵昭坐在座位上，垂着头，凑近一瞧。赵昭正哭呢。
苏墨闲吓了一跳，问：“赵昭，你怎么了？干嘛哭啊……”
赵昭抬头，看是苏墨闲又垂下头来，说：“老师说我了……”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四级都过了，连轻重音都会弹错，笨死了，放弃钢琴算了。”
苏墨闲诧异了，这是为人师表能做的事吗？她道：“她怎么能这么说！她是老师啊！”
苏墨闲知道赵昭说的轻重音在哪里，好像是为了表示一种递进的舒缓要先重后轻的弹奏。
苏墨闲问赵昭：“那你是怎么弹的？”
赵昭说：“我是先重后轻……因为弹的时候就觉得这样好听一些。”说着，赵昭给苏墨闲弹了一遍。
就苏墨闲来说，这种处理方法确实比他们弹的那种要好听许多，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穆云反应那么大。
赵昭抹了抹眼泪，说：“那个李老师，和我的钢琴老师认识。我本来就是靠爸爸花钱才跟我老师学琴的，所以那个李老师就瞧我不顺眼……”
苏墨闲道：“你爸爸花钱买进去了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没有在钢琴下过功夫吗，过四级可不是花钱就能过的！再说，什么笨死了，放弃钢琴算了这是老师能说出来的话吗？而且，你难道不喜欢弹钢琴吗？”
其实苏墨闲也想问问那些所谓的‘权威’老师，为什么他们能从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判定一个人是否有天赋呢？
难道那些人的弹琴方法就是正确的，还是他们的思维里面已经有了一种弹钢琴的模式。适合的就是天才，不适合的就是废柴？
笑话，世界上有正确的弹琴方法吗？
而且世界上也有很多大器晚成的人，他们的成就并不比那些天赋高的天才差。仅凭一个人的天赋来断定他是否适合学习一个东西，当然过于武断。而且在中国，有天赋的人也被扼杀了。那些老师用强硬方法让他们学习，使有天赋的越来越讨厌自己所学的东西，最终在考完大学，达到加分目的后把它丢弃。
本来他们应该是喜欢的，可是日复一日单调枯燥学习，只会让人越来越厌恶自己所学的东西。将天才变成废柴，难道这就是那些老师的目的么？
苏墨闲不喜欢那些讲课枯燥的老师。虽然那些老师有的也很有水平，不过他们把他们讲的东西当成什么了？一种技术？一种工具？
绘画和钢琴是一种艺术。而艺术难道不可以打动人？从事艺术不值得高兴么，那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样子呢？难道因为自己的不开心，就想消磨掉那些孩子们的兴趣么？
赵昭又抹了抹眼角，苏墨闲帮她把掉下来的头发拢到耳朵后去，这时她才发现赵昭的眼圈已经红得和兔子似的了。
“我喜欢弹钢琴……呜……所以才学的，虽然弹得一点也不好……”
“赵昭，别哭了。有这种老师……”
苏墨闲咬了咬嘴唇，道：“有这种老师，不学也罢！”
听到苏墨闲的话，赵昭一惊之下忘记了哭泣，他道：“墨闲，你要退组么？”
苏墨闲点了点头，说：“嗯，有这种老师，不学也罢。我听说电子琴和钢琴也差不多，而且那里也有一台老师用的三角钢琴，我们去电子琴组吧。”
“可是，听说电子琴的老师只是少年宫的……”
苏墨闲笑了笑，说：“你已经有一个好老师了，自然不用稀罕她李穆云。而我，我有你教不就行了。而且电子琴和钢琴，对我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