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楚仁杰这辈子最坦白直言的一次，面对当今圣上的亚父，他就敢如此没有丝毫避讳的说出这种会被杀头的话来。
那双平时没有什么内容，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任何东西的双眼此刻竟折射出了能杀人的寒光。
司南褚有些想要夸赞这样的他，因为他从来就喜欢这种无所顾忌的人。
然而，他的身份却不允许赞赏他这番勇气和这番话。
虽然，北陌思南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大家都看在眼里，评论在心里。可他身在现在这个位置，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
一国皇帝从来都不是因为昏庸就能随随便便的将其拉下位的，一朝变动索要牵扯的永远都不是一两个人能想象的，更不是一两个人能承担的。
皇帝不仅仅只是权力的象征，他的存在也是一个国家的‘定海神针’，这定海神针一旦被拔起，那可能就是山崩地裂，山呼海啸。
所以北陌思南就是再昏庸，在无能，不到必要的时候，他司南褚是绝不会赞同类似与‘清君侧’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老头子我你已经准备好了……造反？”
楚仁杰双眸微缩，随即像是很无可奈何的闭上双眼，面上神情有些僵硬，“九千岁或许可以告诉学生除此我还有什么办法？”
司南褚也是有些沉痛，这样的问题丢给他，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真要回答，他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十分自私的给他一个建议，“你可以选择当一个忠臣，历朝历代，为家国大义牺牲小我的不在少数。”
这话说出来其实挺可笑的，所以楚仁杰忍不住嗤声笑着，笑得有些悲壮，有些无所顾忌，就连他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转头看向司南褚，眼神里的讽刺和悲愤让人看了忍不住心颤，“忠臣？”
只见他手在椅子伤一撑，站起身走到书房的正重要，面朝着书房外边的黑夜，“九千岁，什么是忠臣？身为臣子怎么做才算是忠臣？忠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还是忠于我们脚踏头顶的这片天地？”
转身，他看着司南褚的目光咄咄逼人，“您教我们的是忠君爱国，从以前我就一直不明白，君和国到底谁更重要，为什么忠君在前，爱国在后？您现在可能为学生解惑？”
楚仁杰或许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双臂大开大合，说话铿锵有力，字字带着逼人的气势，衣袖随着他的情绪上下翻动着，甚是有一副气吞万里的样子，与他平日里的内敛矜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气势凌厉得让人莫名的想要避其锋芒。
司南褚心中难说不震动，可也只是冷静的看着他，然后语气平实而坚定的回着他的问题，“有国必有君，有君的国才算真正的国，君即是国，忠君即爱国。”
楚仁杰又是一阵冷笑，“十年如一日，万年都是一尘不变的答案。当初我信了这话，所以时至今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是……”
“可是？”司南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为了自己的女儿就放弃了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
“与依然无关，放弃这一信念根本在这信念本来就是错的，因为这江山、这天下若非能者不能与其并肩，所谓的君若无能便不可称君，又何来忠君之说？”
“你这是谬说，君乃天子，是受了天命才能坐上那高位，我等忠君也是承天命！”
司南褚震惊于楚仁杰竟生出了这种认知和想法，完全成了天下唯能者居之，可他就不曾想过这种认知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天下臣民若是没了对君主的崇敬和信仰，只认能者，上下还如何能够保证一条心？
能者之多，若是有人不服，那是不是都可以站出来对原本的君主进行挑战和反对了？
那这天下还能有什么安宁可言，百姓还能如何安居乐业？
“若他是承天命，不是老天瞎了眼就是老天要我北朝灭国！”
“楚仁杰！”司南褚听他竟都说出了灭国的话来，气得浑身颤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呵斥着他，“你放肆！”
“九千岁，我楚仁杰不做您口中的忠臣，但也绝对不是佞臣，不管是为了楚依然还是为了北朝江山，北陌思南都必须退位！”
楚仁杰扑通的一下跪在司南褚的面前，挺胸抬头，态度坚决有力。
“你……”司南褚一时气结，指着楚仁杰怎么也说出任何话来，似有些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一个踉跄又跌坐在了原来的椅子上。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难道不是因为阿晏想要报复？”
“若是我楚仁杰要因为阿晏报复，又何必等到今日？”
司南褚有些悲痛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楚仁杰，他始终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当年面对阿晏和北陌思南之间的事情一样。
他最愿意看到自己精心培养过的小辈最后彼此反目成仇，一个个不得善终。
可命运就像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他光是看着这些事情却是无能为力，最后就成了今天这模样。
总归还是怪他，没有将他们教好，让他们都心生了魔怔。
痛心的叹了一口气，仰天大声道：“罢了！我当年管不了你们，现在老了又还有什么用？”
老人家一下子就像又老了好几岁，身子有些晃悠的从作为上站起来，有点失了神的慢慢向书房外走去。
“楚仁杰，你有你的想法，老头子我有我的坚持，陛下就算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我也不能放弃他。”
楚仁杰微愣，随即面上露出一丝不忍，遂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叹声道：“学生知道。”
“今日你就当我老头子从来没有来过，我也没有听过你这番话，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人家已经疾步走出了书房，这次是从正门出去的，守在外边的侍卫却没有一个人惊讶于他的出现，更没有上前阻拦。
楚仁杰依然还跪在原地，艰难的闭着双眼，忍住心中的难受。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与老人家为敌，毕竟那是他们最尊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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