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绸缎庄出来,径直到了一间酒楼吃午饭,不想中途二楼又上来一位食客,雪歌与之对视一眼,立即怔住,来人竟是——百晓生。
雪歌收回视线,继续吃东西,冷清的酒楼突然又来了人,几人都有些好奇的转头去看,除了青宝之外,其他人都有些微讶,因为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透过打开的窗户打量着外面的事物。
青宝则与雪歌心情有些相似,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有过那次的记忆,青宝对这人有着极深的印象,若不是雪歌亲口对她说这个‘少年’的身份,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百味书生竟是一个小孩。就像现下这种情况,大家看见一个少年独自出现,最多也只是奇怪,并不会想太多。
分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见,雪歌从他那里听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临山的故事,可如今再见,心境已是全然不同。当初她还在急切的追逐,而那个失踪的婴儿也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玥儿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也是死灵族最后一个传人。
可是……却有更多的问题萦绕在她的心间。而这一次,百晓生无法再为她解惑。
饭后,众人准备离去,刚刚走到楼梯口,坐在楼梯口附近那张桌子上的百晓生,酒杯突然摔落在地,他状似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开口冲楼下叫了声:“小二,再拿个杯子上来。”
楼下传来一声:“好嘞,客官请稍等片刻。”
这一状况只是让众人微微侧目,就继续朝楼下走去,雪歌落在最后,回头看了眼百晓生,没有多言,转身跟着众人下楼。
走出酒楼不远,容义说要带着众人去祁城北郊走走,雪歌突然停下步子,冲一旁的青宝低声说道:“你回酒楼一趟。”
简单的一个眼神,青宝就明白了雪歌的意思,当下捂着肚子,说有些不舒服,要寻个地方上茅房,一看她脸色苍白,容义顿时焦急起来:“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青宝脸色难看,只说想上茅房。容义道方才那间酒楼里就有,还说要送她回去,青宝连连拒绝,让众人先走,她一会儿去找他们,说完就朝酒楼走回去,看着青宝的背影,雪歌有些忍不住想笑,这丫头,装得挺像,连她都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的不舒服。
百晓生既然没有当众出声让她留下,就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雪歌也不好贸然离开,百晓生是认识青宝的,由她前去再合适不过。
很快,青宝跑回酒楼,一进酒楼就朝二楼走去,刚上楼,果然就瞧见百晓生悠闲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一脸的享受。青宝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开口道:“先生有何话不妨直说,我会转达给主子。”
百晓生看着她,一双眸子里充满了与外表不符的冷静与沉着:“请姑娘转告她,就说百晓生今夜亥时三刻在此等待,请公主亲自来此一趟。”
听了这话,青宝眉头紧蹙,有什么事非要让公主亲自前来?不过她听雪歌提过这百晓生的脾性,出口的话就不会再改,所以也没做多言,只是道:“知道了。”
直到青宝离开,百晓生这才重新拿起酒杯,脸上带着几分苦笑,自言自语道:“这差事还真不好做啊,直接给她传个信不就行了,为何非要我亲自来说。”饮了口酒,又叹息了声:“两方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儿……”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一个难伺候的,他当然是会选那人,至少雪歌不会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明知他会协助她,可她还是喜欢这种粗暴的方式,自己也没有办法。
青宝将此话原封不动的带给雪歌,后者有些惊讶,旋即点头,她认识百晓生多年,此人脾性自是知晓得清清楚楚。
下午去了北郊一趟,不得不说,虽是平原城市,但风景丝毫不比别处差,反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格,容义当真做到了主人应尽的职责,向他们介绍了祁城的起源,还有这些年的发展,这些事物容琛都知道,雪歌也听他讲过,不过还是听得兴致勃勃。
夜间返回行宫,奔波了一天,众人都有些劳累,各自回去休息了。青宝伺候容琛与雪歌两人梳洗,本想陪雪歌一同前去,却被雪歌拒绝,让她留在行宫休息,无奈,只好叮嘱了两句,然后退下。
房中只剩下容琛与雪歌两人,雪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离亥时三刻还有点时间,从这边过去很快,不必太早。便走到容琛面前:“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用等着我,你明日一早还要去柴府,先休息吧。”
他们刚到达祁城时,柴府就已派人前来下了请帖,邀请了容琛,不过容琛另有打算,便拖了一日,决定明日再去。
容琛知道她的性子,也不阻拦:“小心些。”
“嗯。我知道。”雪歌感受着他的目光,乖巧的低头,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很快就回来。”
夜色下,雪歌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轻轻一跃,翻出了行宫,整个行宫中只有一人发现了她的踪迹,隐在暗处的流云出现在容琛面前,容琛摆了摆手:“下去休息吧,她会照顾自己的。”
流云领命而去,容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今夜没有月亮,整个祁城都被一片黑暗笼罩。
雪歌悄然出了行宫,分辨了下方向,然后朝着午间吃饭的那间酒楼走去。远远就看见酒楼大门微闭,里面隐约有着火光闪烁,快步靠近,抬手敲响店门。
很快,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中午那个热情的小二,看见雪歌就笑起来:“夫人请进。”
雪歌也不多言,既然百晓生让她此时前来,必然已经做了安排,小二也不引路,只是指了指二楼,雪歌便迈步朝楼上走去。吱呀一声,店门再次被关上,雪歌上了二楼,看见百晓生还是坐在中午那个位置,桌案中央放着一盏烛火,两边则各自摆了两只茶杯。
雪歌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轻吹了下,饮了口,祛除了身上的寒意,这才笑看着对面的‘少年’:“先生莫不是一直等在这里?”
百晓生看着雪歌,总觉得她与以往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变化了,只好在心中摇头,又叹了句:“果然是那家的人,怎么都让人猜不透。”其实这些事情,更多的乃是百晓生自寻的烦恼,雪歌一向如此让人猜不透,他看不透并无什么奇怪。
“公主单独出来一趟不易,百某就不废话了,此次将公主寻来,是有些关于柴家的事情要告知公主,想必你能用得上。”百晓生慢条斯理的出声,少年清朗的声音很好听,这些年来不止容貌身形,就连声音也没有丝毫改变。
雪歌眸光一闪:“柴家?先生请讲。”
容琛明日就要去柴府,虽说在秦川容琛已向五大家族都提出了交换条件,此次过来是完善此事,若是能有更多的筹码,做起事来自然更简单些。只是百晓生突然出现在祁城,又单独将她约出来说此事,是为什么?
要说百晓生知道些旁人不知的秘密,她并不觉得怪异,真正怪异之处是他为何要主动告诉自己?
“想必就连容王也只知道柴氏发家于丝绸,却不知他们真正的来历,早在百年之前,柴家并不在漠北,而是在……”
半个时辰的时间,百晓生将柴家的来历与隐秘全部说与了雪歌听,后者听着有些震惊,旋即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有了这个筹码,想必明日容琛的谈判会进行得很顺利。
“公主聪慧过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件事情。”百晓生说完后,笑看着雪歌。
雪歌起身,将一只钱袋放在桌上:“谢谢先生如此重要的消息。”
“公主慢走。”百晓生起身,看着雪歌的背影道。“对了,还有一句话,百某想冒昧提醒公主一句,小心身边人。”
话音刚落,雪歌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百晓生,火光映照下,那张绝色的脸显得有些神秘,清冷的声音响起:“请先生转告那人,雪歌自己的事不喜旁人插手,不论什么事情皆是如此。”
说完这话,雪歌转身下楼,百晓生站在原地,惊讶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在心中道:“只怕她在知道那人身份时,就已猜到了吧。”
就像他所说那般,雪歌向来聪慧,许多事情心中有数,却不点破。其实他也很疑惑,那人为何不亲口与她道破,这要这样一步一步的设下计谋,明明是在帮助雪歌,却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离开酒楼,雪歌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夜间温度极低,雪歌浑然不觉,在并不明亮的街道上朝前走着,蹙着眉头思索。她终于确认,百晓生前来祁城不是巧合,而是专门前来告知她柴家之事。
白日在酒楼相遇,他之所以惊讶,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身边人’。
回到行宫已过了子时,推开房门带起一阵凉风,一眼就瞧见容琛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听见声响抬头看向自己。
雪歌冲他一笑,轻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