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刻也不曾停歇。
第二天却又是个艳阳天。
素雪还在梳洗,便有宫人来报,说桃花林己经被夜里的那场暴雨毁得面目全非。当她冲到桃林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花团锦簇的桃林,变得光秃秃的,桃树,不管高的也好,矮的也好,树上竟再没有一朵桃花剩下。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现在光秃秃的,一眼便能望穿。桃树的颜色,也是如死灰一般,没有一丝生气。地上的落花和着稀泥,满目皆是惨白。
素雪在这片己经死去的桃林面前,呆立了很久。百年的桃花林就这样毁于一旦,着实可惜。可她的心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轻松,让她自己都有些讶异,原来,留下,才是她心底最后的声音。
她对着桃林嫣然一笑,算是告别,转身回去。
无论再怎么闹腾,再怎样悬赏,香梅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当然找不到,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素雪常常这样想:香梅到了另外的世界,一定会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在等她。就象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这里曾有一个叫纳兰启睿的男人在等她。
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对谁也不曾提起,就算是香叶,奶娘,她也将她们蒙在鼓里,只当香梅逃了出宫。这些事情,说了,也许只会吓着她们,还是当作永远的秘密吧!
下定决心留下之后,素雪的心情反而异常的平静。就在问雪宫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除了日常的生活作息,到林边散步,是她每天不可少的活动。
那片桃林毁了以后,纳兰启德知道素雪喜欢桃花,命人在原来的地方又重新植了一大片,数量更胜过从前。
素雪没再按庆妃原来的图稿种,只种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品种,高大的种类,如千叶桃,白桃之类。而原本那些矮小的,象寿星桃之类的,她没让再种,这样,整片桃林,整整齐齐,一眼便可望穿,不再如原来一般阴郁。
“这些桃树,今年就只能有枝条,没有花了,”宫里的花王说,“再开花要等到来年,来年它们一定会开得极好。”
平淡的日子犹如车轮,一天天的向前滚去。素雪的肚子渐渐的显了出来,开始有些步履蹒跚。临盆的日子就在下月了。最紧张的人就数奶娘,吩咐香叶和紫衣什么事儿也不用管了,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而素雪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带着香叶,紫衣在桃林前驻足。在百花尽放的闹春里,这片桃林显得有些凄凉。而她微仰着着看它们的眼光,却是充满希翼。来年,它们一定会灿若云霞的,不是吗?
后。宫也热闹了起来,尤其是长春宫。皇上大婚在即,新后即将入宫,到处都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和齐瑞一起远在茂离公主府的谨潇,同样也收到了大婚在即的诏书。她的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情景,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相反的,随着即将远嫁的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一天比一天的焦燥不安。这一点,连齐瑞都感觉到了。
谨潇眉宇之间常常流露出的痛苦与不安,让齐瑞很是担心,他隐隐觉得谨潇有什么事儿瞒着他,问她,也只是不说,他也只好闭口不谈。
而他自己,情况也并未有任何好转。除了夜夜盘桓于他梦中的那个白色身影和那双幽怨似泣的美目,关于过去,他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一晃眼,半年之期己到,周菖王派人来传话,明日便是归期。
接到宫人带来的周菖王口谕,谨潇便将她自己关在了房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任齐瑞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应。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他只好一整天都守在她的门外。
近黄昏的时候,谨潇的房门终于开了,齐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谨潇,你还好罢?出什么事儿了?”
谨潇的双眼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听了齐瑞的话,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忽的将齐瑞的手一拉,“走,陪我去骑马!”
“骑马?”齐瑞给她拉着,声音有些犹豫,“都这个时辰了,天色暗了罢?”
谨潇的兴致颇高,大声笑着,“不怕!这不有你么?”
管家想拦,却被她狠狠的骂了回去,“我答应王兄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明日我一定回宫。今天的时间还是我的!你管得哪门子事儿?”
齐瑞无奈,只得随她来到马厩,牵了马。也未带侍从,一人一骑的出了公主府。
管家无奈,也只得由她。
一出公主府,谨潇便策马飞奔,幸亏天色己暗,路上的行人不多,她一路横冲直撞的,也没出什么事儿。齐瑞跟在她的身后,出了一身的冷汗,“谨潇,你慢着点儿!”
谨潇的身后落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怎么,齐瑞,你追不上了么?咯咯......”
谨潇的马越跑越偏,看她的感觉,怎么象是要落荒而逃?齐瑞远远的冲她喊着,“谨潇,你这是想去哪儿?明日要回宫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谨潇不答,却狠狠的给了马儿一鞭子。马儿长长的嘶叫了一声,发足狂奔。
齐瑞只好在后紧追。
等谨潇在落矶山脚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己完全暗了下来。她纵身下马,扔了马鞭,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里跑去。
齐瑞大惊失色,从马上跳了下来,冲上前一把拉住她,“谨潇,己经入夜了,不可入山!山里蛇虫多,会有危险!”
谨潇用力的将他的手甩开,“怕你就别跟着,在这等我,我自己去!”
“谨潇!”齐瑞一手将她紧抓不放,“这么晚了,你上山要做什么?”
黑暗中,谨潇低了头,声音变得哀伤,“我要登上山顶,多看一眼茂黎,我要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
说完,谨潇拨开他的手,毅然的向山上走去。
齐瑞只得将马拴了,追上去,“等等,我陪你。”
谨潇不答。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往山里走着。
又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山里越走越黑,草丛里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齐瑞提心吊胆。可看谨潇的样子,是不达山顶不会罢休的,他只好叹了口气,自怀中掏出火折子,撕了衣服包裹一根枯枝,点亮了,权当火把。
“齐瑞,”谨潇忽然停了下来,等他上前,将他的手牵住,在昏暗的火光里,她的脸上满是泪珠,“你带我远走高飞罢?我不想回去!”
“什么?”齐瑞惊得手一抖,差点将火把掉了在地,“谨潇,你......?”
“咯咯咯,”谨潇却是仰头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扑朔朔”的惊飞了一群野鸟,“嘎嘎”怪叫着朝远处飞去。
“谨潇,你是怎么了?”
谨潇松开他的手,快步向前,“不过是个玩笑!瞧把你吓得!半年之约己到,你也该走了!我是周菖公主,怎能跟你远走高飞......啊......”
谨潇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身子倦了下去。
齐瑞冲了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被什么......咬了。”
齐瑞抬着看去,一条长蛇飞快的向远处游移!
“蛇!”
随着齐瑞的尖叫,谨潇己经软软的倒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己有些含糊不清,“蛇......有毒!”
齐瑞忙掀开谨潇的裤腿查看,小腿上果然有两排整齐的牙印,丝丝的渗出血来,黑色的血。他的心中暗叫不好,将火把插在身边的地上,毫不犹豫的冲着蛇咬的地方俯下嘴去。
“不要。”谨潇用着最后一点意识叫了一声,然后,小腿处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置身于一个山洞,里面点了一堆火,照亮了整个山洞。谨潇坐了起身,四下看了看,没见着齐瑞,就山洞里的情形来看,象是她和齐瑞以前曾歇过脚的地方,在落矶山的半山腰。
“齐瑞?”谨潇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去哪儿了?他不会把自己一人丢在这里才是!不会,出什么事儿了罢?
谨潇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跳了起来,“哎哟”叫了一声,才想起自己曾被蛇咬的事情。低头看时,脚上受伤的地方用白布裹着。这白布是从齐瑞的锦袍上扯下来的!
他人呢?谨潇的心“突突”狂跳,记起昨晚他替自己以嘴吸毒,这会子,不会是毒性发作了罢?
她凝了眉细看,隐隐见着洞口似乎躺着一个人,“齐瑞?”
她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慢慢往洞口挪去,果然是齐瑞!他倒在地上,倦着身子,浑身颤抖!
谨潇再顾不得疼痛,扑上前去。齐瑞的脸色惨白,手摸如触冰窖一般,牙齿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谨潇放声大哭,“怎么了?齐瑞,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