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出来雨又开始下了,苏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秦慎立刻脱了外套披在她肩上。
饭店工作人员撑了一把大伞把他们送到车上,临了还很诚恳的表达了一下欢迎他们下次再来用餐的热情。
秦慎淡淡的应了一声就让李姜开车,苏暖脱了鞋子蜷缩在车后座,心底慌得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依靠。
苏苓自杀了。
这是苏暖完全没有想过的事,苏苓习惯用柔弱来伪装自己,心性却极为坚韧。
她可以不惜生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却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苏暖一下子慌了神,苏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去弥补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最大程度的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秦慎一直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严肃,脑海里飞速运转着,排除所有可能性。
苏中盛的事牵扯太多,他不确定苏苓的自杀是否受到了什么人的影响,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真的自杀。
一切,都需要调查才能知道,可是苏苓必须立刻得到万无一失的保护。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苏暖迫不及待的下车,不防一脚踩进地面的积水里,冰冷的雨水冷得吓人,苏暖却没在意,甚至等不及秦慎撑伞就冲进医院。
秦慎眉头一皱提步跟上,拉住无头苍蝇一样的苏暖径直上了三楼,刚走到走廊,薛琳就脸色发白的走过来。
“她说她订了城南的甜点,让我下去取,但我等了十多分钟都没等到,结果上来就发现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撞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割腕了。”
薛琳有条不紊的解释来龙去脉,她身上还残留着血迹,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语气还有些颤抖。
苏暖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法思考,也听不见秦慎和薛琳的对话,扶着墙壁找到手术室外面的椅子坐下。
这些年和苏苓的种种放电影般在脑海闪现,苏暖还记得苏苓到苏家的第一天晚上到她房间说的话。
“苏暖,我会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抢过来,不会有人再喜欢你。”
那个时候的苏苓抱着崭新的泰迪熊,小小的一个站在门口说,眼神坚定又倔强。
那个时候的苏暖是怕的,更准确的说,这么多年苏暖都一直是怕的。
因为苏苓在不断实践她的诺言,一步步蚕食掉属于苏暖的一切。
苏暖恨苏苓吗?
在知道那个真相以前,苏暖是恨的,没有人会喜欢对自己怀有敌意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把敌意付诸实践。
自从苏鼎告诉苏暖那件事之后,苏暖在面对苏苓的时候感觉特别矛盾。
虽然明知道那些事和自己无关,是她被迫抢占了苏苓的人生,并且也无力改变过去,苏暖还是会觉得愧疚。
也许是对自己出生的厌恶,苏暖甚至有一瞬间会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起秦慎的万般宠爱。
现在苏苓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知,苏暖的心空得厉害,只剩下茫然无措。
如果……
如果苏苓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苏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心安理得的幸福下去?
秦慎了解完情况,就让薛琳先回家休息,扭头便看见苏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秦慎走到苏暖面前,手抬到半空终究没有碰她,然后坐到苏暖对面的椅子上。
雨夜的冷风从走廊入口灌进来,时不时发出“嗡嗡”的细微声响,如同哀怨的哭泣。
时间仿佛停滞,安静得让人沉闷,坐了一会儿,秦慎有些担心苏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会关节僵疼。
正要起身把苏暖抱到空房间休息一会儿,手术室的门骤然打开。
苏暖像突然被人按了开关键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却又因为腿软而跌倒,被秦慎一把捞进怀里。
听见男人胸腔强有力的心跳,苏暖的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秦慎,她……还好吗?”
苏暖揪着秦慎的衣角问,眼睛却不敢去看病床上的苏苓。
“请问是苏苓小姐的家属吗?”
一名护士走到秦慎面前问,秦慎明显感觉苏暖的身体抖了一下,不由把她揽得更紧。
“是。”
“病人失血过多,现在身体十分虚弱,但因为抢救及时,所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病人情绪非常不稳定,希望家属能多花点时间陪伴。”
“嗯。”
秦慎淡淡的应了一声,连看都没看苏苓一眼。
苏暖松了口气,幸好,苏苓没事,她还有机会可以弥补她。
护士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对他们这种不顾病人死活的态度还是有些生气。
“麻醉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等病人苏醒后最好不要刺激她。”
护士说完往病房走去,苏暖平复了下心情推开秦慎。
“我没事,先去看看苏苓吧。”
秦慎没有意见,和苏暖一起走到病房,护士帮苏苓调整好输液速度,又确认了一下苏苓的生命体征才走出病房。
苏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腿怎么也迈不出去。
苏苓躺在病床上,脸白得像一张白纸,浑身一点生气都没有。
盛鼎倒了,谭坤不在了,苏鼎也时日不久,沈艳秋和蒋智涛是那样的关系,这一连串的打击放在谁身上都不好过。
苏暖无法否认她现在是怜悯苏苓的,不是作为胜利者的怜悯,而是带着沉重的愧疚。
“阿暖……”
秦慎低声轻唤,苏暖忽然抬头看着秦慎,紧张的拉着他的手请求:“不要在现在解除婚约好不好?”
怕秦慎拒绝,苏暖继续说:“阿慎,她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为了我,你可不可以对她不要这么绝情?”
至少,在她想出怎么补偿苏苓之前,暂时成为苏苓活下去的目标。
“阿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暖哑着声音回答,冲秦慎露出一抹笑:“不是说要帮我还债让我只欠你一个人的?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所有的事秦慎都可以帮她,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更何况她根本不欠苏苓什么。
“阿暖,当初是沈艳秋和苏鼎自己做的选择,没有人逼他们,是苏家想借郑家的财力更好的发展,所以,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懂吗?”秦慎尽量冷静的说,有些事,不需要把细枝末节都解释清楚,他相信苏暖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知道,我是无辜的,其实苏苓也是,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命运,所以她的不甘,并没有什么不对,如果换做是我站在她的立场,我说不定会做出比她更疯狂的事。”
苏暖认真的说,她也不想这样推己及人,可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苏苓,相比之下,苏苓是更需要同情的弱势群体,苏暖没有办法在苏苓面前保持自己的骄傲。
秦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找不出话来反驳苏暖,却也并不想答应她的要求。
正僵持着,苏暖不经意瞥见苏苓眉头痛苦的皱起,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暖松开秦慎的手躲到门外,秦慎还没反应过来,苏苓已经睁开眼睛。
看见秦慎,苏苓眼底没什么波澜,反而自嘲的舔唇笑起:“不好意思秦少,劳驾你来给我收尸还白跑了一趟。”
苏苓的语气寡淡得好像看破红尘,生无可恋,声音有些哑,不似以往的甜美,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
秦慎没有想搭话,但看见苏暖恳求的眼神,还是走进病房。
“苏暖呢?没和你一起来看看我有多凄惨?如果看见我现在这副模样,她应该很开心吧。”苏苓说完想要坐起来确认苏暖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她的动作很急,吊针从手腕脱落,血一下子回流出来,另一只包扎好的手腕也晕染出血来,秦慎不得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苏苓止了动作,诧异的看着秦慎:“你不是最不想碰我吗?像我这样矫揉造作的女人,怎么能让尊贵的秦少动手呢?”
苏苓说完,秦慎收回自己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道:“当年沈艳秋从苏中盛那里拿了不少好处,你们的生活不应该过得那么窘迫。”
秦慎一句话将苏苓的思绪拉回那个充满油烟味的地方,那些被她刻意从脑海里抹去的过往开始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的确,秦慎说得没错,沈艳秋是拿着一笔巨额抚养费离开的,那笔抚养费足够苏苓衣食无忧的长大,如果沈艳秋没有乱用那笔钱的话。
关于那段挥霍的记忆苏苓已经很模糊了,她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段时间沈艳秋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去见一个男人,而苏苓总是被一个人扔在家里。
沈艳秋从外面回来也会给她带好吃的,那段时间应该是苏苓唯一记得的温暖。
然而没过多久,沈艳秋开始成天在家里哭,然后她们就被赶出了温暖的家。
后来苏苓才知道,沈艳秋是被那个男人骗了,骗了钱……也骗了人。
所以,她们本该衣食无忧的生活变得窘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