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握有天下、自命不凡的男子,大都喜欢温柔顺从的女子。你要懂得体贴皇帝的心意,宁可逆着自己的意愿,也要顺着他的心思说话行事。
“人前要是皇后的贤德持重,人后却又得有宠妃的骄矜玲珑。动静相宜,才能得六宫拜服,荣宠不衰。
“成败往往总在一举,须得在诸妃不曾警惕防备之时,一举夺宠。若失了一击即得的时机,徒惹得六宫瞩目,再想翻身便要难上百倍。
“筹谋设计千万谨慎小心,万事须思虑周全,莫要走漏了风声。
“我年轻的时候,曾自己调配过一味梦昙香,气味极是清远雅净,先帝甚是喜欢;我尽数与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
直至夜幕低垂,絮絮的讲述才渐至终了。其间,只有景珠曾入了内来,亲自一一点燃了殿中烛火。
一时语歇,太后似是倦极,软软倚倒在了榻上,微闭了眼静静养神。少时,叹息出声:“我所能教你的,便是这些了,此外,万事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人生匆匆一世,辜负了别人,也莫要辜负了你自己。”顿一顿,忽想起一事,又道:“你可叫你母亲携你贞姨娘入宫来,让她教你怎样讨一个男人的欢心。”
猝然听得太后提及父亲的侍妾贞娘,正自凝神深思的涵柔不由一愣:“姨母也知道贞姨娘的事?”
太后淡淡笑了一笑:“我只你母亲这一个亲妹妹,她的事,我如何会不晓得。你父亲既已答应了你母亲再不纳妾,却反倒闹得沸沸扬扬收了个**女子入门,我做姐姐的如何能不过问?”
长孙弘之妾贞娘本名真娘,二十年前本是江南名妓。真娘红极一时,后与一贾姓公子相恋,竟自**净身而出,随那贾公子从良而去。贾公子将真娘安置于别院,答应了真娘定会设法说服父母纳其为妾,谁知却是虚与委蛇,根本不曾上心。真娘略有催促,便是十数日不得相见,衣食供给亦渐渐不如先前。一日真娘偶然上街,却正遇见贾公子纳另一风尘女子为妾的花轿招摇过市,才终于知晓真心错付。真娘已有三月身孕,悲愤之下投河自尽。其时长孙弘正外放于江南任职,携妻出游,机缘巧合正救得真娘性命,却终究未能保全其腹中胎儿。真娘孤苦无依,幸得李氏带回了长孙府中,对外便只得道是纳为妾室。真娘深感长孙夫妇恩德,后在李氏首肯之下,于李氏怀有身孕之时侍奉长孙弘左右;又更名贞娘,表此后忠贞不二之心。三年之后,贞娘生子长孙怀英。
涵柔默默思及昔年辗转听闻的旧时之事,唏嘘之余,却不禁黯然神伤。
——说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却要像最低贱可悲的**女子一般,费尽心机,去求取一个自己所不爱的男子的爱幸。
多么可笑,多么悲哀……
清冷的笑意缓缓漫上唇角,牵出淡漠的弧度。耳中却已听太后语意嗟伤,道出心中所想却无力说出的话语:“说是天家的女人,何等尊贵与荣耀,说到底,与风尘女子又有什么两样……强颜欢笑,婉转承恩,有什么两样……”
涵柔喟然长叹,久久不语;忽而沉声开口:“姨母,我想问您一句话。”
太后颔首,犹懒懒闭着眼。
“姨母,这一路行来,直至今时今日种种,您,可有悔恨?”
太后缓缓睁开了双眸,凝视着殿中红烛滟滟,语声清冷如梅上落雪:
“我只愿从不曾入得宫来,从不曾见得皇上……”
只愿从不曾入得宫来,从不曾见得皇上……
浮生如梦,到头来,却只是这样一句,都是这样一句……
口中不觉已带了哽咽,却仍是挣扎着开口:“既如此,姨母为何要我也……”
“这就是命啊,明知注定了要是悔恨,却还是只能选择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