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皇帝吩咐了宫人们不许惊动，轻手轻脚入了内殿，将殿中侍立的几个婢女一一遣退。



    涵柔犹未睡下，正倚了窗望着夜幕之上细细一钩明月，深思出神，竟连有人近身亦是不察。



    皇帝在涵柔身后立定，用目光勾勒着眼前身影温润的轮廓，只觉身心都被宁静的暖洋填满。良久，才柔声开口：“这么晚了还不睡，站在这儿做什么？”



    涵柔闻声一惊，急急回身相看，目有讶异：“皇上怎么来了？不是已去了毓宸宫么？”



    皇帝只噙了温存的笑，抚上身前女子乌黑的鬓发，语声轻柔得几近不真实：“阿柔，我才知道今儿是你生辰。”



    涵柔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眉梢眼角不觉已被欣喜充盈，仿佛整颗心都柔软地塌陷下去。可是……一念骤生，不由正色相问：“皇上这样跑过来，宸姐姐呢？”



    “明儿再去瞧她。”皇帝低声答道，忽而展臂揽了身前那一袭温香在怀，耳语缠绵：“今夜只你我二人，暂不管旁的。”



    芙蓉帐暖，密爱沉沉，仿佛，要融入对方的生命里，从此，再无彼此之分。



    犹有些微的喘息，涵柔轻盈地翻了个身，伏在皇帝胸口，侧耳听那心跳沉沉。抬眼见皇帝迷糊着已要睡去，一时玩心忽起，却拿发梢去挠皇帝的脖颈。皇帝侧首闪避着，回手一把握住了那长发，睁眼佯怒道：“别闹！”映入眼中的，却是咫尺间的明眸熠熠、笑意深深。唇角不觉也弯起温柔的弧度，只觉两情相悦，岁月静好，惟愿光阴停定在此刻再不前行。



    视线犹自交错缠绵，皇帝伸手去握涵柔的手，入手却有冷硬的触感。低眼见那腕上一只银镯反着微弱的光，不由问道：“怎么总见你戴着这只银镯？皇后之尊，该多用些贵重的金玉首饰，才显得出身份来。”涵柔瞧一瞧那镯子，笑容恬静：“这镯子看着寻常，却是宸姐姐旧年所赠贴身之物。物贱情贵，这些年向来不曾离身。”



    “你说宸雪？”皇帝疑道，转瞬已点头明了：“朕记起来了，你与宸儿是旧交挚友，先前才有了宁琇的时候，还召你入宫来瞧过她。”说着低低一笑，“如今，你却成了朕的皇后。”涵柔亦是垂眸微笑，只道：“我与宸姐姐自幼为伴，她就如我的亲姐姐一般。”话音未落，皇帝忽有恍然之色，脱口道：“怪道我这些年总见宸儿戴着同一只玉镯，想来却是你给她的！”



    涵柔含笑颔首，却是正色道：“皇上，如今阿柔是新欢，而宸姐姐是旧爱，皇上待我好我自是欢喜，只是，皇上若心有偏颇，难免要伤了旧人的心。今儿是阿柔的生辰，谦郎能与我共度我很是感激。可是，皇上不该丢下宸姐姐过来。皇上去了又走，宸姐姐要伤心的，阿柔也不会安心。宸姐姐是真心真意待皇上的，皇上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意。皇上若因我而改变了原本待宸姐姐的情意，阿柔会后悔在太液池畔与谦郎相遇。”



    皇帝见涵柔双眉微颦，极是恳切，不由叹道：“宸雪能有你这样的姐妹，真是她的福分。”随即亦是正色：“朕明日定会好好向宸儿赔不是。你放心，我待你与宸雪的情意都是发自肺腑、一般无二的。只是，我觉着这一年来欠你太多，我都不晓得该怎样弥补当年任性的错误。年年宸雪的生辰我都花心思为她庆生、讨她欢喜，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生辰乃至年岁……”涵柔抬手虚捂皇帝的口，打断那歉意渐深：“无论何时都不会太迟，我们还有一生一世。”



    暖意如春风温柔地包裹了身心，仿佛，情愿就这样沉溺在相互凝视的眸眼之中，永不自拔。



    原来，自己想要的，是这样如春雨无声悄然润泽心田的女子；原来，所希求的妻子早已与自己牵定了此生，却为着少年的气性险些错失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