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抚摸着眼前温润如玉的脸，眉眼间满是眷恋。



    灵巧的手指顺势探入墨云一般的长发，青丝如缎在指间流淌。皇帝不由赞道：“这许多人，你的头发生得最好。”



    浅笑嫣然，涵柔话语低微：“青丝万缕，情思万缕，愿为夫君一人而系。”



    皇帝一怔：“你……你唤我什么？”



    涵柔秀目含嗔，偏开了头去：“若是不曾听见，可再没有第二回了！”



    皇帝一把拥住那腰肢温软，笑声朗朗：“我听见了！这一辈子，都不许你赖！”



    涵柔笑着在皇帝胸前一蹭，柔顺地依偎在皇帝肩上。



    皇帝握着那丝发柔软，忽轻声道：“所谓结发夫妻，你我夫妻，却尚无结发之礼。”涵柔微有黯然，只道：“结发是为原配，阿柔只是继室，并非元妻，便无需结发之礼。”皇帝低低叹息一声，沉沉开口：“已经死去的，或许当真可谓是朕的元后，可阿柔你，才是我心中的妻子。”



    只是片刻的犹豫，涵柔忽仰首在皇帝颊上蜻蜓点水般地轻盈一吻，旋即翻身坐起，披衣下榻。



    金剪截下丝发两绺，红线缠系，巧手绕就同心双结。



    双手交握，发丝相缠，牵定此生再难分离的命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君心长如今日，妾心永似今朝。”



    静夜安谧，身后只闻呼吸徐缓，皇帝已然沉沉睡去。涵柔轻轻阖上眼眸，黑暗中却有一点微光一闪即没——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转瞬洇入发间不见。



    最深的伤悲隐匿在笑容的伪装之下，就连自己，都快要不能察觉。



    结发同心……结发，真就是同心了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注）



    可是，当写下这首诗的那个男子时隔十九年终于自异域返回了故乡，他的妻子，却早已改嫁了旁人。



    恩爱不疑……皇上，您当真已然待我如此了么？可是，我却不是相同的心意。



    若终究有一日，您知道了当日美好如幻梦的邂逅只是一场精心的设计，您知道了今日温柔缱绻的情话缠绵不过是假意虚言，您知道了您所珍视的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不曾坦诚以对、真心相托，您是否，还会视我如妻？



    您是新婚之夜弃我而去的夫君，是能以一言决定我生死的九五至尊，您不是我心中的良人。或许我并不懂得爱情，可我知道，真正的夫妻同心，不该有这样的处心积虑、曲意迎合。是，我在骗你。我怀着目的而来，我只是在自保，用你的爱来作为存活的资本，保全自己，保全家人。我不敢去想这错误的开始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我只能演下去，忘记自己地演下去，让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完美得无懈可击，把每一丝的喜怒哀乐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直到，让我自己也以为，这一切，是真的。



    注：



    苏武·留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欢，类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苏武奉命出使匈奴，被扣留一十九年，持节牧羊，矢志不移。临行前以此诗赠妻，归来时妻子却已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