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长夜将尽，天色微明，窗棂间已投入些许的微光清冷，愈加衬得秋意寒凉如水。燃了一夜的残烛已渐趋黯淡，红蜡累累好似凝固的血，烛影幢幢阴沉沉地投射在每一个焦急等待的人心上。



    众人皆是彻夜忙碌未曾合眼，却没有谁有一星半点的睡意。皇帝背着手在内殿门口不住地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紧闭的门扇，目中的焦急似要喷薄而出，阴沉得可怖的脸色吓得殿中侍立的奴婢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每一瞬的等待都仿佛有一生一世那样漫长，星星之火的恐惧渐成燎原。



    先帝贤妃方氏生义城公主，难产身亡；先帝婕妤姜氏生昌邑王昱谡，难产身亡；穆宗皇后钟氏生世宗皇帝，难产身亡；太祖修仪卢氏生安平公主，难产身亡……



    阿柔，我亏欠你这样多还不及一一弥补，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宁可不要这个孩子！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生了！生了！”



    内殿里有隐约的低语，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侧耳细听时，却是死一般的静寂。



    ——没有哭声，没有婴儿嘹亮的哭声，只是沉寂，令人恐惧的沉寂。



    是一时耳错，还是，还是……



    却再不敢往下想去，只觉浓重的阴霾在心头无声地蔓延开来。



    阿柔，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孩子没有关系，其余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仿佛是洪荒之初开天辟地的第一声裂响般震颤人心，忽有一线微弱的哭音依稀传来，渐渐清晰，渐渐响亮——旋即被欢呼所淹没：“哭了！哭了！”



    如有大石落地，心上猛地一松；仿佛窒息的人骤然呼入了新鲜的空气，周身俱是久违的轻快。



    熬过来了，到底是熬过来了！皇帝欢喜得无以言表，只觉天地好似骤然开朗光明。



    下一个刹那，“嘭”的一声巨响，一向老成持重的景珠竟是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出，激动得泪光闪烁、语声颤抖：“皇上，恭喜皇上！是小皇子！是皇上的嫡长子啊！”一言未了已至泣不成声。



    汹涌而来的喜悦铺天盖地地将一切吞没，皇帝欣喜万分，只觉脑中猝然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欢喜，和从未有过的感动。



    “皇上您看，日出，日出了！小皇子与旭日同生啊！”赵忠敬以手指向窗外，惊呼出声。



    皇帝一惊回首，只见天际一轮旭日冉冉初升，华光照耀了天地，驱散一切黑暗与寒冷。



    长夜终已，日出有曜，这是一个与旭日同生、与日月同在的孩子啊！



    殿中宫人齐齐跪了下去：“恭喜皇上！小皇子与旭日同生！”



    皇帝凝视着日色灿然如金，满心里充溢着无法言说的欢喜，语声宽广有着天子至尊握有天下的气概：“日出有曜，光照天下，朕的嫡长子就叫做曜，永曜！”



    “皇上！”幸福的喜悦在下一个瞬间被凄厉的呼号打碎，芳吟慌乱地挤进道贺的人群，面上血色全失，猝然拔高的声音有着无可抑制的颤抖——“娘娘，娘娘已没有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