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夜,漪碧亭。
明月已至中天,柔光遍洒,清辉铺泻。太液池碧波沉沉,涟漪微起,每一褶波澜里都仿佛承载了柔情万千。皇帝一袭月白广袖长袍,负手独立于漪碧亭中;临风望月,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温柔。周遭寂无人声,许久,他忽垂首一笑,“你来了。”——身后却迟迟不闻有人答应。
到底耐不住回转身来,一颗心骤然被喜悦温柔包裹——修竹之下,月光细碎洒落,光阴交叠之中,伊人一袭白衣胜雪依依而立,临风乘月宛若天人。
只是一刹那的视线交错,羽仙便仓皇低下头去。皇帝却径自迈步行来,朗笑道:“这么许久,为何不近前来?”她慌忙屈膝行礼,被皇帝赶至一把扶住;颊上绯色微显,耳畔却是语声温软——“得有三遇之缘,我很欢喜。”羽仙愈觉窘迫,抽身退开一步,深埋着头怯怯欠身,“多谢皇上。”
皇帝心中疑虑犹存,不由问道:“当日,为何——”忽又止口不言。羽仙略略抬眸,眼睫轻颤如蝶翼,在面上投下忧伤的阴影;她犹豫再三,复又垂下了头去,微微摇首,不答一语。皇帝见此情状心下早自不忍,忙和颜道:“你不愿说,我不问便是……终归是我吓着了你。”
羽仙犹是不应,他含笑相看,目光愈显温存,忽近前一步,伸手去握那柔荑纤纤。素手凝脂如暖玉温香,略挣了一挣,已被皇帝握在掌中。羽仙欲退不得,愈发羞赧局促,咫尺间话语低柔如月光流泻——“今日,可否陪我走一走。”
秋意已深,沿太液池岸却仍有浓荫匝地、草木长青。踏着一地月华细碎比肩缓缓而行,私语低微只有彼此可以听见。一路言谈缱绻,两心相交,惟有明月看尽了人世亘古悲欢,默默相随左右。
毓宸宫。
一手托腮,一手执着小银匙缓缓搅动盏中桂花酒酿,宸雪瞧着案上烛影摇红,许久却不动口。绿绮呼唤再三,她才自恍惚中回过神来,慌忙移目相看。绿绮瞧着桌上一口未动的桂花酒酿,道:“娘娘若没有胃口,奴婢撤了便是。”宸雪答应一声,搁下银匙。绿绮伸手去拿汤盏,猝不及防却被宸雪一把握住手腕,一惊之下忙关切道:“怎么了?”宸雪怔了一怔,颓然松开手,只道:“不知为什么,忽就觉着心下不安。”
绿绮摆手屏退周遭宫婢,面有忧色,“我瞧娘娘今儿打晨起便心神不宁的,可是昨夜生了什么事儿?”宸雪黯黯不语,执了绿绮的手贴在脸侧,许久,才低低开口:“我总觉着,他近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昨夜,我听他在梦里头念一个名字。喃喃地听不真切,似乎是玉轩什么的,是个女人的名字。”绿绮终于明了,含笑劝慰,“奴婢瞧着,皇上待娘娘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秋日易多思,怕是听差了也未可知,何必计较梦中之语。”宸雪微微摇头,叹息有声,“我觉着心慌……”
绿绮还要再劝,宸雪忽问道:“可还有桂花酒酿?”绿绮道:“还余下好些,在厨下温着。”宸雪便道:“左右今儿无人侍寝,你去盛上一盏,随我送去长乐宫。”绿绮不由皱眉,“娘娘,现下都什么时辰了!”宸雪只是催促,“快去,我想去瞧瞧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