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断续地低鸣,烟云散后月光自修竹间细碎洒落,一身光影斑驳。竹叶擦过鬓角落于足畔,显着没有生气的黯淡光彩。七月十五,还是,七月十五。空气中仿佛还氤氲着那一夜幻梦般的气息。三年前初遇的惊艳,三年后心计的拆穿,得失轮回,不过如此而已。
一动不动立得久了才知秋意袭人,涵柔不觉打了个寒噤,徐徐回转身去。宸雪立在漪碧亭中静静相望,面容沉静寻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视线相触恍如刀剑相交,无言间杀机涌现。
芳吟自林外疾行而入,见二人冷冷相峙,不知所措只得立在一旁;终究忍不住泣道:“小姐,是我不好……皇上拦着不让跟进来,不让——”
涵柔浅淡一笑,收回目光看向无措的芳吟,开口波澜不惊,“不干你的事。是我一时间教鬼魅迷了心窍,竟忘记了,人心,也是能恶毒至此的。”
未央宫。
“临行前不是已然嘱咐了,若皇上过来,只说我出去散心立时回来,勿告知去向么?”景珠见涵柔面色阴沉,不明所以慌忙俯首,“娘娘,皇上并不曾来过。”
双眸定定望着地下,金砖如镜反着烛火熠熠瞧得人眼花,她长长吁出口气来,“知道了。”景珠正要相问,殿外当值的小内监进来禀道:“娘娘,皇上打发了赵公公过来。”一颗心骤然提起,涵柔急道:“快请。”赵忠敬入内请了安,面色凝重呈上一只梅花罗钿紫檀匣,只道:“皇上吩咐将此物交予娘娘。”
心跳异常沉重,她伸手去扳那搭扣,指尖微颤几回都打不开来。景珠忙上前接过,匣子开处只见内衬的丝缎上静静搁着一枚白玉鸳鸯佩。
目光低垂掩饰了眸中刹那浮起的惊诧,涵柔很快定下心神,轻声问:“这玉佩,皇上是从何处得来?”赵忠敬略一迟疑,旋即躬身道:“似乎,是从昭和宫林美人手中。”停一停,低低补道:“那一回皇上无端动怒,由林美人宫里出来时,似乎手中就握着这玉佩。”
旧情难断,不恋帝恩——所谓抗旨宫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已落入旁人圈套,面对他的假言试探,却给出了最不该的回答。
“你去罢。”赵忠敬正候着这一句,不敢多言已行礼退出。涵柔掉开眼去不敢多瞧那鸳鸯佩,淡淡吩咐:“都下去吧。”景珠面有忧色,低唤:“娘娘……”她闭一闭眼,“都下去,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一众侍婢鱼贯而出,殿门掩阖的刹那,一切强撑起的淡定瞬息倾塌。她浑浑噩噩向窗边行去,脚下虚浮几乎踉跄跌倒。伸手把窗扇推开窄窄一线,微凉的夜风兜头灌入,思绪纷乱稍稍清明。倚着窗棂,镂雕的缠枝纹样棱角生硬,印刻进肌肤里。她阖上双眸,眼前驱散不了的犹是那个人绝然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