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哀伤入骨呢?分明,只是失去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竟会是避无可避的惊痛直摧肺腑?
离去的脚步没有片刻迟疑,一下一下沉沉落在心间,久久萦回不去。那样熟悉的决绝,那样熟悉的伤痛。那一夜,最初最初的相遇,洞房花烛不曾照亮彼此的容颜,不也是这般绝然远离,不也是……这般黯然心碎?——竟是从那时起么?竟是从那时起,那个素不相识人就已然牵动着我的喜怒悲欢……
为了李家……只为李家。当我毫不犹疑吐出肯定的答语,多年来的坚信果然就是真相么?大婚之夜独守空房的隐痛,湖畔月下相见不识的哀伤,结发盟情的惶然,除夕幽会的缠绵,哪一次,不是铭心刻骨的心潮汹涌?再后来,凌辱之中的相救,生死边缘的相守,太庙移灵的相待,周岁立储的相慰,哪一次,不是发自深心的感动?
是为了存活么?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么?往事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就中真情第一次对自己展露无遗。却原来是情深如许……情深如许!却原来,从最初的最初,我便只是无力握持的痴儿女。
原来,我从不曾骗过他的情。是我自己在骗我自己啊……我那样清晰地明白不该倾付真心,却无法躲过命中注定的情缘牵系,于是,我只能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是心怀目的,我是身不由己,我是虚情假意……仿佛这样,就能够彻底骗过自己的心。
我自以为能够读懂人情世故,却从来,没有读懂我自己的真心啊!他不会再信我了……鸳鸯玉佩旧情不忘,结爱之地设计揭穿,环环相套,步步皆输。当我终于拨开刻意的遮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却,却再也不会信我了……
扶着窗台,涵柔一点一点,无力地跪坐了下去。
薄绡窗纱抵挡不住日出的光亮,地下光影斑驳依稀勾勒出窗棂的图样。燃了一夜的烛不知是在何时悄然熄灭,铜烛台下红蜡累累触目。景珠担忧彻夜不得安眠,此时呼唤再三不闻屋内回应,心急如焚示意芳吟破门而入。转入内室,却见涵柔跪坐在窗下倚着墙便是昏睡过去,芳吟惊呼,“小姐,您怎么睡在这儿?”
她闻声朦胧醒转,侧首躲避着窗格间投入的耀目光亮,喃喃问:“什么时辰了?”芳吟抢忙上前搀住,触及她掌心的刹那却是一缩,旋即抬手去够涵柔的额头,脸色骤变,连声疾呼,“娘娘烧得火炭似的——快去传太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