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独自困居于未央宫中,听不到外间半点消息,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得静待其变。当夜心神不定辗转难眠,揽了永曜在怀才安心些许,勉强睡了半夜,又被噩梦惊醒。梦里一群瞧不清面目的人不由分说硬要将永曜夺去,霍然睁眼虽见孩子好端端地就睡在身侧,却费了好些时才渐渐平复因惊惧而猝然加快的心跳。于是再无法入梦,她半支起身子注视着沉睡中的孩童恬静的小脸,看不够一般,怎么也不肯移开眼去,就这样浑浑僵僵捱到了天明。
涵柔斟酌再三,毕竟不能坐以待毙,见传膳来的内监犹是旧日相识不曾被撤换,便教永曜的奶娘钟氏寻机递了小小一字条与他,附上简短一句——“淑妃。”那小太监年纪虽轻人倒机灵,不见他如何动作纸条已消失在袖中不见,一味点头哈腰地赔笑,“太子既想着如意酥,明儿一定预备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嬷嬷吩咐一句也就是了。”涵柔不动声色只端坐在旁瞧着底下人布菜。
午后,永曜缠着母亲玩闹了好一会子,一时嚷着困了。涵柔才安置了孩子睡下,正想着小憩片时,却是宁寿宫遣人来传召。她不敢妆扮,草草浣了面醒一醒神便匆匆去了,脂粉不施的清水脸儿因着昨夜的不曾安眠微有憔悴之态。
不知此行是好是歹,心下难免忐忑;涵柔只身入得宁寿宫正殿,听门扇在身后缓缓闭合、殿中顿时晦暗,一颗心没来由地直沉下去。微微仰起脸来,见太后高踞上位,侍立在旁的只是几个贴身婢女;她定了定心神,垂下眼一步步向前行去,努力显出问心无愧的坦然神色。
依礼一跪一叩,涵柔径自立起身来,太后一眼瞧见她髻上一支金簪绾发,不由冷笑,“待罪之身,还敢簪金佩玉地招摇?”她不改神情恭顺,默默回手将金簪取下,墨云一般的长发登时披垂下来,愈发衬得脸色黯淡。一旁宫婢上前将簪子接过,太后仍不肯轻饶,“传你过来是为问你的话,未得允准,皇后怎就起来了?”涵柔微一咬牙,兀自挺直了背脊立着不动,淡淡回应,“儿臣未曾有谋逆心,不曾行谋逆事,自以为并无罪过,如何应向母后长跪?”
“自以为?”太后轻笑着反复,话中讥讽意味愈深,“我竟不知,原来‘自以为’也能算作说辞。”涵柔面上一僵,太后却自顾自呷了口茶,轻轻转动着手上小盖钟,不疾不徐接下去,“眼下铁证如山,尽皆对皇后不利,皇后单凭一句‘自以为’,只怕不足以为自己开脱罢?”涵柔垂眸瞧着砖地上模糊的投影,不愿接口。太后望她一眼,把茶盏搁回案几上,向旁一努嘴,“去,呈给皇后瞧一瞧。”
送至面前是书满字迹的几页纸,角落鲜红一抹像是指印。她犹未看清上头字句,只听太后道:“正是你未央宫中人的供状。”涵柔一惊,急急翻阅一回旋即恢复了镇静,“母后所说的供状便是这些么?几个外间的粗使丫头,竟能察知主子有谋逆之意?若是近身侍候的倒还说可信些。”太后轻笑,“看来皇后平日里待底下人也算有心,近身侍候的,个个嘴硬;就连投药的那丫头,也死死咬定了什么都不曾做过——还真是忠心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