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在一瞬间被严寒冻结,涵柔痴痴注目着太后不以为意的散漫神情,仿佛隔了那样许久才终于听懂她话中的含义,艰涩地反问:“母后这是……要迫着我认下不曾犯的罪过么?”太后并不拿正眼瞧她,端起手边茶盏,作势浅尝一口复又搁下,随口道:“茶凉了。”
宫女托着茶钟擦身而过的时候,涵柔终究定下心神,容色不改一字字沉声道:“谋逆非我所为,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所谓罪证确凿其后必有隐情,母后为何要轻信表象、苦苦相逼?曜儿是我的孩子,天下终究要是太子的,儿臣稳在中宫,何须冒死弑君?——皇上会信我的清白,他必不使我蒙冤!”
太后冷着脸徐徐起身,一步一停极缓慢地向她逼近,语声因之放缓,就中寒意侵骨却不改分毫,“我知道他一向宠着你,无需你这样显摆……皇后莫要忘记了,就算你与谋逆事果真并无牵涉,可皇后的家人呢?李家的人呢?皇后的几位舅父脱得了干系么?”
——这如何不是涵柔最最忧心之所在!如今教太后一语道破,她虽极力掩抑,毕竟遮不住脸色一白。却见太后自袖底探出手,打开来掌心里小小一物,正是早膳时递出去的字条。涵柔生怕为人所截,其上不过写了“母亲”二字,只望淑妃能够会意帮着通些音讯;不想此时竟在太后手中得见,虽无甚紧要字句,惊惶之下面上不觉更苍白了几分。
“这是什么?”太后似笑非笑,语意不善,“母亲?皇后要向外头通风报信么?如此看来,勾结李家果有其事……私传书信欲串通淑妃合谋,你的胆量果然不小。可惜淑妃是个识抬举的,知道什么事情能瞒,什么事情不能瞒……”
淑妃?是太后有意挑拨,还是这紧要关头柳婉当真弃我而去?涵柔不免慌乱,双唇微颤寻不出辩驳的话来,略觉心虚惟得讪讪垂下脸去。太后颇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人面色煞白,手一松,字条飘摇着落在地下。涵柔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恍惚也那般旋转着飘落,正失神间,又听太后淡淡开口,幽幽话语萦回在耳,“你说的不错,有太子在,你的确没有分毫毒害皇上的理由。可是李家呢?毅章侯,皇后的外祖父,他能等到太子即位的那一天么?李家兄弟几个,又真舍得放下荣华富贵,安心回乡守制么?……我看得出谦儿待你的心,只要你抵死不认,他会信你,会护着你——可待李家人呢?还会是这般情深意重么?”
李家风光显耀,实实太多年了。你该知道,我有这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日两日……
深心里纠缠不去的是他当时看似无意的话语,涵柔低着眼不答话,呼吸微有些急促。太后屏息听辨了一回,噙一点莫测的笑,放轻了口气,“不妨告诉你实情,皇上昨儿连夜密调羽林军,天还未明便重重包围了毅章侯的府邸——皇后的母亲恰恰也在里头。即便淑妃把消息递了出去,只怕也到不了郑国夫人手中。”
涵柔半张着口怔在当地,寒凉如水自心窝里直漫出来,浸透四肢百骸。
早该料到会是如此,不是么?生出此等事来,不正给了他一个彻底铲除李家的理由?无论李家是否当真下了毒手,他既蓄势多年,如何肯善罢甘休?何况而今看来,的的确确就是李氏的阴谋!——究竟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