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阑夕站在柳家酒楼门口看着楚言的马车走远, 既平静又激动, 原以为此生无望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出乎意料的得到了。
以前她与赵怀瑾的名字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眼里也只有才名兼备的宪台青郎,对于其他男子过眼不入,若不是听闻她要与赵怀瑾划清界限, 他又如何能接近?
未曾想到, 他放出了一只猫,鱼就上钩了。
脑子闪过这个比喻,他的嘴角漾起一抹笑, 淡如清风, 惹得对面阁楼上的小娘子们脸红心跳,禁不住朝他丢了一方绣着木芙蓉的手帕, 听闻兰台燕郎最喜欢的花就是木芙蓉了。
手帕掉在了橘猫身上,橘猫动了动身子, 抖落香喷喷的手帕, 喵了几声, 催促着主人快走。
宫阑夕没有看落在地上的手帕,揉了揉元宝的头, 让它爬到自己肩上, 骑马而走,徒留身后的嬉笑打闹。
提亲, 当然有很多事宜要安排了, 马虎不得。
尚贤坊的赵家, 赵怀瑜回去后便去了弟弟的院子。
赵怀瑾还没有下直,直到日落时分才从皇城里回来,见到大哥在自己的屋里坐着,眼瞅到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便问道:“大哥等很久了?有什么事吗?”
赵怀瑜让他先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后才说:“自我从江南道回来在路上就听到了你与阿楚的事情,坊间传言甚多,皆是明河郡主要与宪台青郎决裂的话,而这一个月以来,阿楚对你的态度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你如何解释?”
他天生威严,语调冰冷,多少会有一点质问的意味,但又不让人觉得反感。
赵怀瑾拿茶碗的手顿住,没想到兄长会问他楚言的事情,他垂下眼眸,淡淡道:“尚好,大哥不必多想。”
“尚好?”赵怀瑜重复,目光锐利,“以前你对她避之不及,不管是谁在你面前提起她,你都不愿接话,何以今日感到尚好了?”
赵怀瑾没有作答。
赵怀瑜也不催促,只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慢慢的品着。
比起沉默,二人从小就不相上下,而在楚言一事上,往往是他这个做大哥的率先开口,此次亦不例外。
“我不知你心里如何想的,但是阿瑾,凡事都要看清自己的心意,我不希望你追悔莫及。”
他一开口就戳到了赵怀瑾的心底,他的呼吸有些重,片刻才道:“大哥说的我知道,我已经看清楚了,也知该怎么做了。”
赵怀瑜看着面色淡然的弟弟道:“真的吗?”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他看清楚了,也早已经追悔莫及了。
赵怀瑜的目光冷然,凝视着弟弟似在分辨真假,许久才道:“不是你是宪台青郎就能娶阿楚,也不是你是阿耶的儿子就能娶,你可知为何?”
赵怀瑾的面色忽的有些发白,薄唇微颤没有作声。
赵怀瑜淡淡的看着他,道:“这世间有恩情来往,所谓来往即你益我益互相为之,没有人能够一直的付出不要回报,也没有人能施以恩情等到别人十几年后偿还,世家的延续断不得代,尤其是楚家的两个爵位都是第一代,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新兴贵族有衰败的迹象。
“赵家如日中升,护得了未来十几年都可能无人主持经营的楚家,而你是嫡次子,你与阿楚的次子才能继承关内侯,”赵怀瑜声音平平,目光渐渐犀利,“倘若你是嫡长子,即便阿楚倾心于你,她也嫁不得你。”
嫡长子所出之子,与本家联系太深,定国公虽然老了,但宰相与名将的联姻依旧会令圣上感到威胁。赵九翎想的也是等赵怀瑾与楚言成亲、待长子出生之后,再让他们搬出去另寻府邸。
赵怀瑾知道,定国公与阿耶的安排他都清楚,以前是他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辜负了楚言的一生,辜负了定国公的托付,他心下涩然,艰难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他们。”
赵怀瑜见他神色愧疚,是难得的酸楚,脸色微霁,道:“今日我在柳家酒楼见到了阿楚与宫阑夕。”
赵怀瑾嚯的抬起头,问:“只有他们两个?”
赵怀瑜点头。
她看上了宫阑夕?真的要招赘?赵怀瑾的双手攥紧,目光幽冷,身体里更是气血翻涌,只想现在就去找楚言问个清楚,她真的要跟过去一刀两断?也要问他同不同意!
他眼中的冷意与执着让赵怀瑜微感讶异,什么时候他这弟弟会露出如此明显的在乎?他站起来,临走前道:“该如何做你自己决定,虽然,阿楚最终仍然会嫁给你。”
**
楚言先斩后奏,等着定国公的吃惊责骂,谁知定国公却是沉默了,许久才复杂的问道:“你选择宫阑夕,是为了报复赵二郎吗?”
楚言愣住,阿翁果然是猜到了前世她与赵怀瑾过得并不和睦吗?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最想瞒住的事最是瞒不住,她轻声道:“您怎么会这样想?重活这一世,我怎么还会去计较那些,更不会用自己的未来去报复一个与我无关的人,阿翁,这一世除了我十一岁时的戏言,与赵怀瑾还有何干系吗?”
这下换成定国公愣住了,没想到是他想左了,用今生去报复前世负她的人才是最傻的事,孙女竟然能想得通,他最怕的就是她走不出前世的变故。只是,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同意她与宫阑夕的事情。
他看着垂首的孙女定定道:“宫家家事复杂,我不同意。”
楚言动了一下,这点确实,淮陵侯府已经大不如前,如今仰仗的是没有实际权力的宫阑夕,而他是续弦所出的嫡子,本身就因为圣上的宠爱让淮陵侯的嫡长子感到不满了,若再与定国公府联姻,谁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以为您会为我私自决定自己的婚事而生气,没想到您想的会是他们家里的事情,”楚言缅着脸笑道,“可是您也清楚吧!不管我嫁给谁,最终他们都要与本家分开的,您……对他有意见,是吗?”
定国公默然。
楚言见猜中他的心思,便有了底气:“为什么?燕郎很好呀!”今天下午看到被她吓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宫阑夕,她觉得很可爱呢!
定国公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不是,你可知道,太后想让宫阑夕尚襄城公主吗?”
“知道。”楚言回的干脆,对于这点她也无奈,还是要跟太后对上,“我也知道襄城倾心于宫阑夕,更知道她未来降的是姚大郎,至于太后,我想比起我嫁给宫阑夕,她更不想我嫁给赵怀瑾。也许有些事会改变,但一个人的性格却不会改变,不管日后谁做了襄城的驸马,宫阑夕有本事能不尚公主,也就有本事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