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记者程华成了夏南的朋友,但是她对记者还是存有警惕和怵意,特别是怵那些像年糕似的黏着你刨根问底的记者们。
当然,眼目前这些蓝眼睛、黄头发、大鼻子美国记者并未黏糊她,但是她觉得还是小心些好,她尽量不给他们留下可以做文章的蛛丝马迹。
她怕他们,怕他们发表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和动态。
一年来,她想念母亲和蓝姐,当然也想于雨。
随芭蕾舞团来美国,临上飞机,男友于雨还悄悄地对她说:“夏南,顶多半年,我们将在美国相聚……”
然而,一年过去了,她得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也许他们也得不到她的消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她会在这种地方、作这种不能面对国内新闻舆论和民间习俗的工作。
现在也真的很想念那位大眼睛的记者程华,越想越感到她那番话的确语重心长。
不演《吉赛尔》A角后,她当然很悲伤、也很难过。她明白,没有特殊情况,她这个B角只会是牌位,供着看的。
于雨也气愤地说。“咱们国家就是压制人材,要是在美国,像你这样的功底、能力、形象的年轻演员,早就飞黄腾达了……"
事实是在美国出访时,由于A角感冒发傻,她这个A角还真的登台亮相了,而且,一鸣惊人。不仅美国同行赞许她,连自己团里的领导和演员也赞扬她真的是舞神级的《吉赛尔》,那个老资格的A角演员也不得不说:“南南,不要放弃,你真的会成为顶梁柱,会超过我的。加油!”
可现在的事实是,是……
望着眼前的记者们,夏娜突然在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也许可以通过中外记者,向全世界倾诉我的遭遇、我的苦恼、我的思念……
不!不行!一旦新闻曝光,可想而知:《大陆中国的芭蕾舞演员,在美国表演裸体舞》这样一则消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想想真有些不寒而栗。
一年来,她隐姓埋名,躲开了记者追踪,那曾经红得发紫了的“夏”,在美国人的心中已经成了“?”和“X”。
还是让目前这种“隐居”状态继续下去吧。
是的,夏南的真有点心灰意冷了。
她推开殷勤、热情的记者们,摇着头,一句话不说,向门外冲去。
她的朋友、同事萨比娜的小汽车,早就停在门前。
萨比娜坐在方向盘前,对她作了个鬼脸。
她这是在祝贺,祝贺她表演成功。
夏娜摊开两手,向她眨了眨眼,表示:这些都无所谓。然后迅速钻进了小汽车,撇开拥堵的记者和观众,小汽车冒着浓黑的尾气“嗷嗷”地开走了。
“夏夏!”萨比娜总这样称呼夏娜,算是爱称吧!
她手扶着方向盘,望着车前方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说:“我们现在不能回家,先上超市,再上运动场,然后,在广场把他们彻底甩掉。你看行不?"
“好吧。“夏娜有气无力地回答。
她指的“他们”是记者们。因为记者的车肯定在后面盯着她们。
美国社会是竞争的社会,记者们不弄到夏娜的底细,不抓到什么“爆炸性”新闻,也许不会善罢甘休。
“夏夏,方才门口有人出一百美金要您的隐私……看来,有人关注您了!您会成为大明星的。有个秃顶的男人在门外堵着问我:‘夏娃是从大陆中国非正常渠道来的?
“我回答他:‘你才是非正常渠道。无可奉告!
“他却说:‘听她那口普通话,就知道是大陆的北方人!,看来,以后你真得把嘴巴贴上封条啊!有人对大陆来的特殊人都十分感兴趣。“
萨比娜,向后甩了甩长长的披肩发,伴着鬼脸、冲着夏娜戏谑地笑了。
萨比娜二十二岁,在斯坦福大学学新闻的,业余兼职、受雇于迪克游乐场。和她俩形影不离的还有黑人姑娘钦姆娜,是萨比娜的校友,学心理学的。她们仨人合租一套房子。
一周前,迪克经理把夏介绍给她们,并把她们在山景城的别墅拨出一间给了夏娜(房费当然由迪克经理付了)。
她俩对夏娜非常热情和友好。她们的生活习惯与不少美国年轻人不同,她俩是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并且都不带男朋友来这儿过夜。
几天来,由于准备演出,夏娜一直处于紧张无序的混乱状态,她俩花了不少时间安慰和体贴她。
钦姆娜要准备明天的考试,没来看夏娜的演出;萨比娜不仅未去上课、陪了她一天。还约定晚间用她的车带夏娜去兜风,这真使她心里过意不去。
坐在小车的后排座,心情稍稍平稳,夏娜掏出迪克刚发给她的佣金反复点了点、数了数。
这是她来美国后,第一次真正享受周薪啊!整整三百五十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上千元啊。
这令人鼓舞,值得激动!
在大陆中国,夏娜每月的薪金人民币才几十元,而这里每天就超过那个数额。这比她认识的一位《波士顿晚报》的高级记者的周薪金还高。
看来,如果在美国路数选对了,出名容易,赚钱也不难啊!可是艺术呢?自己的理想是芭蕾舞女主角,而眼下只能是解决温饱了啊!
迪克把钱递到她手里时,郑重地说:“夏娜小姐,这钱,是预支。好好干吧!干出名堂了,每周最高可赚一千美元,给个总经理职务都不换啊!”
夏娜点着钱,心里面“辛酸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只能想眼前的事儿,第一件就是处理好同事的关系,这是最重要的。她知道萨比娜的收入比她低得多,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也没什么大花销。
她准备拿出五十美元报答萨比娜,她有个瘫痪的老母亲在衣阿华州需要她照顾,她还要交学费,生活的确拮据;一般美国姑娘洗手架上摆满了化妆品和美容品,而她的洗手架上却空空如也。
她们平时吃的很随便,虽然偶尔也上饭馆打牙祭,可经常一连几天在家里啃面包,吃煎黄豆来对付。
夏娜刚要把钱塞给她,她似乎从小车的反光镜里看到了她的动作,如同窥视了夏娜的心,说:“夏夏,我不喜欢钱,也不要钱!我对钱就像对男人一样,腻了!见了恶心。我开着车打工,就是一种消遣…..”
又是交通堵塞。她踩了刹车,搂了手闸,小车停了。
她回头说:“在我们这里,挣得越多,胃口越大,慢慢的,人就放弃了生活中美好的东西,一心一意地赚钱。如果两年前我不回大学念书的话,我也会和别人一样,开始贷款,扩大生意,购置房子,买新汽车,买家具等,一旦缴了定金,人便成了分期付款的奴隶。那样,我哪有权利按自己的想法生活呢?那我们也就成了挣钱的机器。
说不好听的,在迪克这儿,我们就是一架性感机器,可是我们毕竟还有一定的自由啊!这钱,您一定先存起来,也许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听了萨比娜的唠叨,夏娜江攥着钱的手缩了回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