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比娜哼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曲子,踢开了大房子的门。
她从学校回来,看到前厅的灯熄灭了,才记起已经是深夜了,也许夏娜和钦姆娜早进入梦乡。于是,她马上蹑手蹑脚地向楼上走去。
大房子别墅座落在旧金山山景城的西部,是一座古老的法式建筑,尽管室外给人的印象阴郁暗淡,室内却极其舒适、敞亮。
楼下左侧是厨房、餐厅,右边是公共卫生间、化妆室、以及守门人的房间,有一条宽楼梯通往楼上。
三个不同肤色的姑娘占了楼上八个房间作卧室、会客室、练功房、琴房……就这点来说,迪克经理还是慷慨大方的。
噢?会客室怎么会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呢?
一般来说黑姑娘钦姆娜从不带男子回来,再说她的房间早已熄灯了。
是夏娜?是的,夏娜在和一个男子在用汉语在交谈。
萨比娜愤怒了!她早就宣布过住房纪律。她自己和钦姆娜从不带男子来这个“女儿国”的。她不反对夏娜结交男朋友,但是不要在这所大房子里,请到别处去!美国的原野是广阔的,酒吧间、游乐场、咖啡屋……比比皆是,何必偏让男人的汗臭味玷污我们的清净的住所呢!
这一切,夏娜是知道。
有一天凌晨,萨比娜赤裸着从钦姆娜房间里出来,碰巧遇到了夏娜。
夏娜望着萨比娜惶惑的目光,匆匆的身影,没说什么。
过了几天,三个人从游乐场回来的路上,夏娜突然单刀直入地问:“萨比娜,你和钦姆娜都是同性恋者?”
怎么说好呢?对于这位东方姑娘,同性恋也许是堕落的同义语,可是美国,由于离婚为结婚数字的三分之一,家庭关系不断破裂、变幻、动荡,人们对异性婚姻、恋爱感到乏味了,所以,同性恋就时髦了。
在军队中、政府里,特别是在大学,同性恋颇为流行。有的地方议会还立法提案赞同同性恋!
就在昨天,萨比娜还参加了在旧金山政府门前举行的要求人权、要求批准同性恋法案的游行。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萨比娜并没有正面回答夏娜提出的问题,只是反问她:“你爱男人吗?”
萨比娜明明知道她在中国有男朋友,是研究生,也许正设法要来美国留学。.
“如果指的是爱情,那是的。”萨比娜自问自答。
然后萨比娜又说:“我理解你的奇怪,因为你来自社会道德完全是另一种形态的国家。我和钦姆娜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者,我们都有过不幸的遭遇,相信男人的爱靠不住的,而且,所谓爱情、婚姻,只是男人控制女人的一种手段而已。你说呢?”
夏娜用那双清澈的湖水般的眼睛盯着萨比娜:“也许是。然而,我却认为,同性只能是朋友,或者用我们中国的习惯说法,是同志。”
突然,萨比娜呵呵笑了,她感到她是既可爱天真,又可怜可笑。
于是,萨比娜摆出过来人的架式指教她:“这是各人的选择,我不打算说服你,但是,如果你非爱男人不可,又不想被男人控制,我建议:你不要只交一个男朋友,也不要忠于你那大陆中国的恋人,要同时交三四个,让他们相互抵制,你就不会被某个男人所驾驭。”
夏娜也笑了,立即捂着耳朵说:“我不听你的胡言乱语。”
萨比娜此时此刻认真向她宣布了纪律:“还有,你夏娜不能将男朋友领进我们的王国来。”
钦姆娜是不会管她的。
这个黑姑娘本来就很内向,世界上的事情仿佛对于她都没有兴趣。她的爱,也象涓涓细流,没有什么惊涛骇浪、波澜起伏。萨比娜喜欢她那双黑漆般的眼仁,它们盯着什么总是那样执着。象在探索什么人间奥秘。然而,近来她的眼仁却变得冷漠和抑郁了。
萨比娜知道她鄙视夏娜,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夏娜的底细。所以,这个民族意识很强烈的黑姑娘倏然把她对夏娜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她忿忿地对萨比娜说:“叛变自己民族的人,也很难成为另一民族的真正朋友的。”
在地道美国人的眼中,钦姆娜的心胸也太狭窄了。
但是,她这种忠于自己民族、自己祖国的气节,还是令人钦佩的。
萨比娜对她劝道:“我们都是独身,又都干这一行业,应该相互照应,再说,夏娜在美国处境很艰难,别再难为她了。”
她不说什么,可是也不怎么理夏娜。
……
也许听到萨比娜回别墅来踢门的声响,会客室的门自己开了。
原来是大名鼎鼎银行家斯特津在这儿。
也许斯特津看出上楼来的萨比娜脸上的怒容,赶忙从沙发里站起来笑吟吟地对说:“晚安,萨比娜小姐。对不起,因为我有事要咨询夏娜小姐,打扰了。我一会儿就走。“
斯特津是旧金山的社会名流,也是迪克游乐场的常客。所以,他对萨比娜的为人处世不会不知道,所以,这番话明显带有歉意解嘲的性质。
看他那尴尬的样儿,萨比娜反倒觉得自己可笑:也许在他心目中萨比娜是泼妇,是洪水猛兽吧!
本来,萨比娜想对他发通脾气,而后把他撵出楼去。
萨比娜似乎总是以夏娜的保护人自居,不准有人纠缠她。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却很大度地对斯特津说:“请坐,你们谈吧l我要休息了。
萨比娜和他们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去了。
躺在床上,萨比娜久久没能入睡,会客室里他们轻轻的说话声,不时地传入她的耳鼓,在朦胧中,似乎还听到夏娜嘤嘤的啜泣声。
斯特津有个习惯;游乐场每逢来漂亮姑娘,他总要在华盛顿广场的红玫瑰饭店宴请一次,对萨比娜当然也不例外了。
那天表演后,萨比娜正卸妆,他闯进化妆室来说:“萨比娜小姐,您真
是美极了。请赏光,今晚我在红玫瑰饭店为您祝贺。”
望着他那染过并精心梳理过的头发,那张整容仍布满皱纹的脸,萨比娜感到恶心。
男人,她见得多了,像这样平常而又有钱的老男人,在美国比比皆是,他们对女人,特别是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象猫见了鱼一样,得机会就想占便宜。他们自恃有钱,以为女人的性欲都是靠金钱能刺激起来的。
岂不知,萨比娜恰恰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客气地,但也很冷淡地说:“对不起,我素来不喜欢参加别人的宴会,表演后更不喜欢会客。"
几天来,萨比娜秉承迪克先生的旨意,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夏娜,不使她涉足社交界,可是这个斯特津却登门来纠缠,这怎么行呢!
躺在床上,仿佛听到夏娜嘤嘤的啜泣,让萨比娜十分烦躁,特别是听到斯特津故意压低的像女人的声音,简直让她难以忍受。
萨比娜忍不住顺手拎起床下的拖鞋朝门上摔去。并高声喊道:“该睡觉了吧!!”
夜深人静,拖鞋撞击门的声响和萨比娜的喊声都很大,估计也会把钦姆娜吵醒。
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消逝了。
这老东西,终于走了。
夏娜呢?看样子,她生气了。她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