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斯特津和社会学兼医学博士哈雷斯探讨过一些疫病诱发的原因。他认为精神在某些人的疾病中起着关键作用，诸如癌症、心血管病、神经病等，长时间的精神不愉快，或突然的精神刺激和打击，造成肌体“运转”不正常，是一些疾病发病的关键性因素……

    夏南来美国这段时间，处于行动不自由的状态中，精神上就更不用提了，可以说是彻底崩溃了。她要自杀，这正是精神崩溃的表现。所以，斯特津一方面怜悯她，另一方面也感到了她对他的威胁，在这两个方面对比中，当然斯特津首先要考虑如何消除她的威胁了。用中国古典小说《三国演义》的典故来说，就是挥泪斩马谡了。

    如果仅仅是她个人的精神原因，而爱德华依然是忠于他的，那他为什么一定让他们同归于尽呢?

    斯特津按按“蜂音”的话筒键，对跟踪和埋伏在曼哈特林荫大街路101的人说：“算了，回来吧!没事了。”

    尽管声音很大，但他自知是有气无力的。

    说完，他躺在沙发里，处于昏昏沉沉之中。

    有时，他也在解剖自己，问自己：“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当然，世界上的坏蛋并不千孔一面地杀人、放火、强奸妇女，坏蛋也是人，他也是出于人本性的需要而采取自己的行为。在人和人的比较中，关键是谁在头脑中不停地要故意干坏事，这样的人就很难属于好人范畴了。

    斯特津这个人就比较复杂了，经常干坏事，也经常干好事，坏事往往是为满足感官需要，而好事往往又是满足理性上的需要。所以，这两者对于他来说，看起来矛盾，其实又是相统一和和谐的。

    在与夏南的关系中，他是坏人，成了坏人以后，为了自己的面子、威信，理智上也不得不干坏事，结果，坏事干得也就越来越多了；在对中国关系上，他自认为是在做好事、做好人，但好事的原则是他不能吃亏，在这个原则指导下。他也很难保证都干好事，特别是他的驻北京代表杰克.杰佛里为了哈罗德银行的利益，不得不做损害对华关系原则的事，因此，好也夹杂着坏的成份。看来，这样干下去，他斯特津的形象只能越来越糟糕了。

    这些思考经常骚扰着他的神经，让他寝食不安，使他心情烦躁。

    每逢这时，他往往就钻进这四面是镜子的玻璃房间里思索、自省，他也常常对着镜子望着自己这渐渐苍老的形象感叹。

    案上的一盏绿灯亮了，门上的音乐铃发出悦耳的呜叫。他打开“蜂音”，门卫告诉我：“夏小姐、爱德华来了。”

    “让他们进来!”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用力地眨了眨眼皮，想尽量精神些。他坐在写字台后，面对着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们进来了，夏南走在前面。

    她进来后，似乎对这富丽堂皇的房间感到新奇，认真地左顾右盼着，在她的神情里，他仿佛不存在。

    斯特津站起来，对她说：“夏小姐，您好!”并上前几步向她伸出手，以示友好。

    她并没想和他握手，所以也没伸出手来。而是用居高临下的蔑视的神态和口吻说：“斯特津，您不错啊!”

    请她坐在写字台前的一个转椅上。、

    这时，斯特津突然发现爱德华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望着他，时刻等待着我的指令。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感动了。他辛辛苦苦地跟着他干，有人也许出于嫉妒而诽谤他，竟对他进行了考验，从内心讲，实在是对不起他。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写字台的旁边，并对爱德华说：“过来，请一起坐。”

    他按了按“蜂音”的键，说：“送三杯可可!”

    夏南一直摆出那种豁出来和对他不屑一顾的神色，可可杯放在她面前，她却一动也不动。爱德华也一直盯着他，手捏着杯子也没动，似乎在等待他说什么。

    斯特津喝了口可可，直率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自由了!”

    他们几乎同时把目光对向他，似乎惊异地问：“什么?”

    “我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你们的关系不正常，我并不相信，所以，今天我请你们来了。本来，确切地说，是请夏南小姐，可是，我灵机一动，爱德华也属于我请的对象。”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爱德华瞥了夏南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夏南也瞧了瞧爱德华，然后两手捧着可可杯，不停地转动着，那苍白的脸上飘着红云。

    看得出，他们很像一对恋人，也很合适作为一对恋人。

    任何人都免不了要有冲动，斯特津当然也不例外。冲动往往要出现历史性的错误，当然，冲动也许会出现伟大的奇迹。

    面对着这一双年轻人，斯特津突然感到了他应该作父亲了，应起到架设爱的桥梁作用。尽管他也许不够资格，因为他曾经走了一条艰难而荒唐的路，对于夏南来说，他是可耻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相爱，无论对爱德华还是对他的良心，将更加罪恶深重而永远不能自拔了，只有向上帝忏悔，向上帝赎罪，以自己的行动来表明心迹，获得心灵上的安慰，才是可行的。

    他一生中好事也许做得不如坏事多，做事时有理智的时间比冲动的时间长。这一次，他就决定让生活出现阴差阳错吧！

    端起杯子，把杯里的可可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操起杯子向对面墙上摔去，杯子和墙上的玻璃镜子几乎同时碎了。那一面墙上的玻璃全震裂了，成块成块的玻璃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碎了，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们似乎有些惊慌，特别是爱德华，他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那破碎的玻璃片。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对抗往往两败俱伤。我们和解吧！我们，你们，都成为朋友吧!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关系是否正常，但我想让你们成为朋友，我和你们也成为朋友。请坐下。”

    斯特津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支票本，填上了十万美元这个数字，并签上了他的名字。把支票撕下来，递给了夏南，说：“如果你们能相亲相爱，这就算我送你们的礼物。如果不能的话，你们可以分开，每人五万元。

    完了，你们走吧!”

    收起了支票，他们真的战战兢兢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斯特津瘫软地躺在转椅上。

    的确，斯特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莫名其妙地作了这样一系列的决定。

    现在，他希望他们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否则他会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