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高喝由太辰宫殿内传出,宫门应声而开,十五皇子林佑华望着林昭,双目内尽显担忧,期盼林昭扬起的那一剑不要落下。
林昭听见林佑华的劝阻声,缓缓回头望着林佑华,后者双眼忧色望着他连连摇头。
彩儿泪如雨下,“殿下不要,放下剑吧…”
尽管如此,林昭高举的长剑依然没有放下,而是抽出腰间两尺长的棍子,棍子前端卷着布,林昭将它递给彩儿。
彩儿接过此物,将前头那卷起来的布缓缓摊开,残破的布上所绘图案自然是缺烂不堪,可是彩儿依然一眼便是认出了它,“离水旗…”青阳侯府大厅内挂着一幅画,画中便是青阳侯林甫的兵器,离水旗,故而青阳侯府之人全都熟识离水旗。
在场一些将军看见此物心里似有刀割剑刺,双眼所见之物,那是他们所有人的信仰,转而齐齐下跪,高声呼喊,“林将军!”先前,这些林甫的老部下原本不想理会林昭的事儿,因为在他们心里,觉得这个世子彻底败坏了林甫的名声。此时再见离水旗,却是如此之状,自然知道林甫九死一生,曾经的信仰轰然崩塌,这一跪,祷奠。
林佑华开门冲出去的举动让得殿内所有人诧异,也不管那么多,全然出了殿。
皇后、舒贵妃、万贵妃见得林昭此时姿态与彩儿手中的离水旗,随即相互望了几眼。
“将离水旗示之以众,他究竟要干嘛?”皇后心里不明白,离水旗被毁,林甫十有八九是死了,这个时候他还将此消息公之于众,那不就等于是告诉天下自己最后的牌也没了吗?“难道他真不是装的?乐杳一事对他打击真有这么大吗?”
舒贵妃看着那摊开破烂的离水旗,心道:“果真还是心思浅,连自己最后依仗的垮塌也告之众人,今后在王朝内再无青阳侯府一席之地了。”
“陛下下令封锁消息,我尚在想如何要将消息传出去,如今这纨绔世子自己告知天下,也省了我的事。”万贵妃心里窃喜,“往常我对你笑脸相迎,你不加理睬,如今看你在这王朝之内还如何猖狂。”
林太祖带着高得良赶来太辰宫,老远便是觉得这太辰宫内有些不对劲,“高得,朕怎么觉得太辰宫有些不对啊?”
高得良笑道:“陛下圣恩浩荡,太辰宫怎么会有不对劲呢?兴许是朝堂众臣他们为陛下高兴,在弄些其他活动吧。”
林太祖笑了笑,“你这张嘴啊…”“我们去看看,那些个官员究竟在搞什么鬼,吩咐下去,不要通报。”
二人悄然行至太辰宫,文武百官目光皆是林昭身上自然没有发现林太祖已经到了太辰宫。
林太祖望着这等景象,当时双耳通红,怒气横生,刚要开口斥责林昭,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双眼极为复杂落在高得良身上。
“离水旗毁,你们却在这太辰宫歌舞升平,今日陛下寿诞我不能阻止所有人,但是你!一定开心不起来!”林昭瞪着南肃王爷,耳边再也听到任何喊声,脑海回荡着,“斩!斩下去!不要再强忍了!将一切宣泄出来!”
“啊!”林昭一声高喝,手中长剑骤然落下。
“饶命啊!”南肃王怕了,双腿一软跪倒在林昭跟前,嘴上呼喊着饶命。
怒气遮蔽了林昭感官,自然听不见南肃王的求饶,落下的长剑丝毫没有收势。
那边高得良时刻关注着林太祖一举一动,这一刻林太祖双目闪过一点光芒,这一闪即逝的光芒被高得良牢牢抓住,在林太祖身边伺候了快二十年,眼中如此明显的悸动,他怎么可能读不出来?
林昭长剑落下的前一刻,高得良屈指一弹,一道气劲疾驰而去,快若闪电,正中林昭擎剑的右臂,以至于原本该在南肃王右臂的落剑即刻转向,剑锋划过了南肃王的喉咙。
“噗呲…”鲜血飞溅。
南肃王喉间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林昭洁白的衣衫,双目突兀的南肃王倒在血泊之中,他到死也不相信,林昭真就敢在这太辰宫里杀了他。
愕然。
太辰宫里一片愕然,青阳侯世子林昭在这里杀了一位官居从二品的王爷。
林太祖即刻转头望了高得良一眼,高得良还以眼神,而后林太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双眼。
高得良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众臣闻言,行礼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中,唯独林昭直立在血泊之上,握剑的手颤抖难定,长剑应声落地。彩儿跪倒在地,正好能望见血泊中南肃王突兀的眼,吓得她跪着的腿一阵瘫软跌坐地上。
林太祖缓缓而行,至林昭身边,没有看他一眼,而是蹲下身来,抚合上了南肃王的双眼,而后起身直入太辰宫殿内。
林太祖进了太辰殿,百官才言语交错。
“这个世子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在太辰宫里斩了一位王爷。”
“岂止是胆大妄为,简直是大逆不道,看陛下那神色,怕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离水旗残破不堪出现在这儿,青阳侯林甫恐怕已是不在世间,他这个世子,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陛下八十寿诞在太辰宫宴上斩了一位从二品的王爷,还是当着陛下的面斩的,这等罪名,别说林甫已死,即便是他今日活生生站在这儿,那林昭也难逃一死了。”
良久,高得良从太辰殿内出来,高喝道:“陛下有旨,青阳侯世子当众行凶,无视皇权法度,特设皇朝会审,一结此案。”读完旨意,再道,“晚宴取消,二品以上官员进殿议会,二品以下就此谢恩。”
圣旨一下,那些林甫旧部将军不够级别者,全是无奈望着林昭,心中念着当年战场上的信仰,如今信仰灭了,怕是连一丝仅有的种苗也要就此根尽了。
太辰殿内,二品以上官员除了远在他国传儒的三公之外全数到场。
林太祖高坐皇椅,三位娘娘则是坐于一旁,左右丞相在前,文官武将按左右秩序分开站好,而皇子公主们则是站立于娘娘对面。
大殿中间,林昭独然而立,身侧跪着婢女彩儿。
林太祖望着依然站立的林昭面露不悦,高得良见状训斥道:“罪臣林昭,还不跪下?!”
林昭神色恍惚,还未从杀人阴影中走出来,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跪在身侧的彩儿将离水旗放在了林昭身前,离水旗入眼,林昭颤抖的手终于是止住了,握紧双拳。
“仪历初,陛下赦免两人跪礼,其一,家父青阳侯林甫,其二,青阳侯世子林昭。”林昭露出一副痞相,大义凛然。
“罢了!”林太祖摆摆手,“青阳侯世子林昭,你今日在朕的寿宴上,于太辰宫内杀了一位王爷,你眼中还有朕吗?”
林昭:“回陛下,那个死了的南肃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这样回答他的,‘陛下是用心来尊敬的,并不是像你一样将陛下当做眼屎一般放在眼里的。’而那南肃王爷言语中既然也承认我所说的,敢问陛下,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林太祖显然不相信南肃王爷能说这样的话,问道:“当真?”
林昭依然是痞里痞气,道:“那是当然,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欺瞒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在场官员。”
其实南肃王言语之中从来没有这么一层意思,只不过是被林昭从他的话中强扭过来的。
在场官员默不作声,按道理林甫死了,他们无需惧怕才是,可他们毕竟不是高得良,摸不准林太祖的心意,不知道林太祖对林昭的放纵究竟是为何,若真是因为宠爱,这会儿说错了话,不对林太祖的意思,得罪了林昭是小,要是一不小心失了圣心那么可后悔莫及。
“怎么?”林太祖环视一周,“都哑巴了?说话!”
良久,依然无人言语,林太祖指着右相袁布施道:“袁布施你乃当朝主相,他们当中你官衔最大,你先说,南肃王究竟有没有说过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袁布施被林太祖点名,心里头苦不堪言,要知道这话说出口,几乎等于是左右了此次皇朝会审的结果。他能以前朝之臣的身份在仪王朝官居主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作风是谨慎再谨慎,他心里也清楚,盯着他这个主相之位的人可不止一两个,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错话,那前程恐怕难保啊,左右为难的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