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阴森的县衙大牢之中,如今只关押着一个犯人。
浑身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恶劣的环境下,仅仅三天的时间,伤口便已经化脓。
暗黄的脓水掺杂着血丝,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恶臭。
三日的不眠不休,更是让徐夫人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沉郁。
尤其是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明了面前的来客的时候,他竟还有力气扯动嘴角,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做出决定了?”
“你说呢?”
“牵机毒无药可解。我之前是骗你的。”徐夫人虚弱的开口随即“哈哈”大笑:“你死定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
可惜看不到想象中恼羞成怒的表情,这未免让他有些遗憾,不过不要紧,他可以想象。只不过徐如意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你慢慢的笑,不急,咱家有的是时间。”徐如意声音玩味,慢条斯理的,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恼怒在里边。
笑声渐渐止住,徐夫人有些意外:“你不怕死?”
“这不用你来考虑。”徐如意笑道:“牵机毒没有解药,那楼主令呢?烟雨楼呢?还有朝廷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你也不打算说了?”
沉默半晌,徐夫人开口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楼主令,烟雨楼的命令传达只有上下一线,我哪里可能一个一个的去找他们。
朝廷的二十万两银子如今应该已经运到北平了,走的海运,你就不要再想着把它劫回来了。”
“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出乎意料的,徐如意的严重并没有恼怒的神色,徐夫人看不到,但他能够感受到。
“我快要死了,你也活不了了。你能把之前那个使剑的小子叫过来吗?我要把烟雨楼交给他。”
“为什么?”这个要求倒是大出徐如意的意料,刚刚还以为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只是想戏耍自己一番便“慷慨赴死”,没想到却还想着将烟雨楼交出来,而且还是交到南宫彩云的手中。
“烟雨楼的规矩,楼主只有两种人可以继承,一种是我看的上眼的,另一种便是有能力杀得了我的。”顿了一顿,徐夫人又接着说道:“我看的起你,你也杀得了我,只可惜你快死了。
而你身边那个使剑的,我对他不了解,谈不上看得起看不起,不过那天他差点儿杀了我,所以勉强也算是合格吧。”
“很有意思的规矩,等着。”徐如意点了点头,起身而去。
“记得让他带好纸笔。”
牢房之中此刻只有徐如意和徐夫人两个人,南宫彩云在牢房大门处守着,所以现在只能徐如意亲自上去叫他。
“去拿纸笔,那个徐夫人想见你。”
“见我?为什么?”南宫彩云疑惑道。
“烟雨楼的情形你大概也都知道,他想把烟雨楼交给你让你做下一任的楼主。”
“为什么?”南宫彩云明白了徐夫人要见自己的原因,但现在这个“为什么”,问的却是徐如意为什么要让自己下去,因为他很清楚徐如意的毒已经解了,两人的交集毕竟还短暂,他不明白徐如意为什么会想让自己接掌烟雨楼。
“这个原因,等你从里边出来我再告诉你吧。”
南宫彩云“哦”了一声,随后在一旁的小屋中找来纸笔墨砚,走进了牢房。
徐如意站在牢房的大门口,接替了南宫彩云之前的位置。
一只苍蝇不知被什么吸引,慢慢的飞近,被徐如意伸手一捏,随手撇在了地上。不久之后,苍蝇的尸体被蚂蚁发现,凑近,观察,随后用口器咬住苍蝇的一只翅膀,开始艰难的拖动。
如果徐如意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清晰的看到蚂蚁脑袋上那对儿比芝麻还要小上十倍的眼睛,但他没有兴趣。眼睛只是有些无神的看着蚂蚁的劳动,实际上他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身后牢房中徐夫人和南宫彩云的对话。
他自然还没有百分百的信任南宫彩云,他之所以没有跟着下去在一旁旁听,只是因为门口需要一个人把守,而他,即使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白骨禅六重圆满,骨肉筋皮,五感,五脏,秘籍上所记载的法门他已经全部练成。感觉?没有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身上的牵机毒已经被解了。功力还是之前从系统换来的百年之数,无增,无减,也没有想象中产生诸如更加凝实、尤其到水的那种质变的感觉。如果硬是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大概就是敏感。
以视觉为例,说的能够更清楚一些。
之前第五重圆满的时候,绿叶在他的眼中仍然还是绿色,只是更加鲜艳,但现在在他的眼中,十步之内,他可以看到绿叶上的脉络,清晰无比。
五感如此,身体也是一样。
抬手一掌,劲力外放,一个寸许深的掌印出现在身前。那只蚂蚁还在拖动着自己的收获,虽然它对四周突然的塌陷很茫然,但停顿片刻,又向着之前的方向继续。
他的身体更加协调,这是一种对身体的绝对掌控,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控制自己心跳的节奏。
但这应该不是白骨禅的极限。
这一点,徐如意从冰窖走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想的很明白。
那白骨禅的极限在哪里?
这个问题他还没想明白,或许只有等他领悟那个天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入魔成佛”才能知晓问题的答案。
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刻意的压制白骨禅的进境,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四大神功,或许我应该再选一门练练?”这样想着的时候,牢中的对话开始进入无聊的阶段。
“烟雨楼的杀手,很少有自行招募的,绝大多数,都是曾经的顾客。他们有欲望,有需求,于是便被我们盯上。我们帮他达成阴暗的心愿,而他们便算是有把柄握在了咱们手中。他们不敢反抗,不然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对于那些不计后果的顾客,我们便会收取高昂的费用,这也算是我们烟雨楼的进项。
接下来我会一一告诉你烟雨楼所掌控的杀手,你要记下他们每个人所对应的信物。信物出现,他们就是一群听话的狗,这一点不须怀疑。
崆峒派,客卿长老白苍山,信物,猪耳朵一只。
崆峒派,掌门大弟子彭礼,信物,银耳环一对儿
。。。
华山派
。。。
峨嵋派
。。。
。。。”
伴随着老人的碎碎念,有狼毫在宣纸上走过。刷刷点点,一刻不停,足足念了快要半个时辰,老人才用有些干涸沙哑的声音总结道:“这些东西你要尽快背下来,然后赶快烧掉。”
“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
“没有了。”
“那好。”清冷的声音过后,是长剑出鞘,是人头落地。
盏茶功夫,南宫彩云又出现在了徐如意的眼前,和进去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手上的白纸上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字写得不错。”徐如意赞了一声,随便扫了几眼,也没细看,便又递还给了南宫彩云:“好好收着吧,以后你就是烟雨楼的楼主了,徐夫人。”
“为什么是我?”南宫彩云又问了一次,他走进牢房之前他便问过这个问题,现在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不是一直想去天门,帮你的师傅给天门的列祖列宗们上一柱香?”徐如意笑问道:“那你对天门有多少了解?”
“毫无头绪。”南宫彩云摇头:“但你答应过会带我去天门的。”
徐如意抬头,看着天上火烧似得晚霞,红彤彤的映在脸上:“八卦十六两,尽在天门中。天门之中共有二十四堂,但根却在皇宫大内。你需要加入天门,我才能带你入宫,进天门总堂上香参拜。”
“所以?”
“我就是当代的天门门主,徐如意。”徐如意的眼神透露着回忆,伸手在空中虚抓一下,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而你的师傅无眠,他是天门前代的副门主。其实你我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只是你还没有真正的发现。咱家想将烟雨楼交给你管理,因为你是无眠的传人,是我天门的嫡系,也是咱家身边最合适的人,咱家愿意相信你一次。”
南宫彩云静静的听完徐如意的诉说,眉头皱了起来,他在思考,也在消化。
良久,南宫彩云开口道:“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门主。”
“很好。”徐如意满意的点点头:“走吧,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别的地方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
炎炎的夏日,少室山的上空却飘飘洒洒的降下蒙蒙细雨,沾衣欲湿,被地上的热土一炙,整座山上都腾起了蒙蒙的雾气。
悠扬的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寺内僧人早课的禅唱。一个僧人的声音只是平常,但阖寺僧人的齐声念诵,便如洪钟大吕一般,向四方飘扬。
唐赛儿不是第一次来这少室山,但还是被这景色所陶醉,被僧人们口中的经文所震慑。
白莲教起源佛教,这从其极乐与超脱的教义上便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不过身为白莲教的佛母,唐赛儿自然明白,这些不过是愚弄教众的东西,教内的高层,却没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相信。
所以每次她来到少室山,感受到僧人们心底的虔诚,她总是由衷的敬佩:“少林千年传承,几番劫难却屹立不倒,总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对于唐赛儿的感慨,出身佛门的无生只是微笑,而司空玄却直接不屑的开口:“真要是一群只知念经参禅的和尚,少林也当不上这武林的魁首了。”
“少林的威望,是打出来的。”魏东风显然和司空玄是一个想法。
“你也这么觉得?”唐赛儿看向无生,以为这个假和尚会站在自己这边。
“因为有佛祖背锅,所以他们打人的时候理直气壮,而被打的也无从辩驳。”无生的话显然辜负了唐赛儿的信任,也辜负了自己头上的戒疤。
“就像你一样,杀人前总要给个理由?”赵娘子讥讽道。
“就像小僧一样,金藕使者说的一点也不错。这也是小僧在庙里学到的唯一的禅机。”
“好了,好了。”唐赛儿摆摆手,神态显得有些疲倦:“既然无生和司空玄回来了,那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咱们这次来可不是来上庙烧香的。”
听唐赛儿声音严肃,一众白莲高层也就安静了下来。
日月神教的名号在江湖上出现才几个月的功夫。原本想着等一切都有了一个完全的准备再寻机在人前揭示与白莲教的联系。但也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传到了那个华山掌门的耳朵里。
三教七派这次齐聚少林说是准备就此事进行一番商讨,但身为当事人的白莲教却不在受邀之列,他们的态度也就显而易见了。
这不怪他们,毕竟是白莲教先在叙州府撕破了脸皮,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理亏。可这不代表白莲教就要坐以待毙。
恩怨情仇这种东西在江湖上又不是什么新鲜的玩应儿,杀父仇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要有利益的驱使。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颠簸不破的真理,唐赛儿才带着一众白莲高层,亲身来到了少室山,饱含着诚意,她想来谈一谈。
白莲教的势力来说,其实是有底气与三教七派分庭抗礼的,因为白莲教有军队。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到这一步,因为一旁还有朝廷的存在。
不错,唐赛儿确实是和徐如意达成了交易,可谁又能保证,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徐如意会不会突然反悔,然后把白莲教这个祸患直接剿灭,唐赛儿不想赌,因为她输不起。
“佛母。”白莲使者宋义出声道:“老夫心中有一事难明,想请佛母解惑。”
“使者请说。”
“圣教此刻的情况,不适宜与其他三教七派开战,这一点大家伙儿都是心知肚明,可若想三教七派不针对我教,那我教必然要付出代价,不知佛母心中可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