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鞑子做事情就是不痛快,买就买了,还非得验验货。难道我顾云烟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成?要不是这批单子实在够肥,老娘眼皮子都不带夹你们一下的,真是瞅一眼都嫌骚气。”
“阿古鲁台吉。顾掌柜的说,货她已经带了些来给您查验,若您满意,后边的单子都不成问题。”对于眼前这娇媚女人的话,通译官当然不敢直接照着字面的意思说给身后的头领,女人死不死的不要紧,他怕自己先成了陪葬的。
“嗯,……%*&……”阿古鲁台吉听完通译的话,沉着脸,转头对身后的几个护卫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伸手一指顾云烟背后的马车,比划了一下。
两个皮衣短打的粗犷汉子,腰上跨着弯刀,一左一右迈步来到了马车边上,掀开帘子,也不如何费力的样子,伸手从里边拽出了两个大酒坛子来。
伸手拍开这酒坛的泥封,微风中,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弥漫,闻者欲醉,若有那酒中豪客在此,必定奋不顾身的冲过来埋头痛饮,可在此时,在此地,这酒香的出现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苍啷啷”一连串的拔刀声,鞑子们对顾云烟怒目而视,通译一缩脖子,哆哆嗦嗦的想往那台吉的身后躲避,却被阿古鲁台吉揪着脖领子拽住,拉在身前,还没等这通译听清阿古鲁要说什么,倒是那边顾云烟先开了口:“欸欸欸,你也不用听他废话了,你就直接告诉他,他们开的那两坛子是路上防备官兵查验准备的样子货,他们要的东西在后边的三个坛子里。”说到这儿,顾云烟翻了个白眼儿,仰着脑袋,鼻孔都快要朝到天上去了,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想象,她的脸上该有无奈,该有不耐烦,该有骄傲,却唯独不会有一个弱质女流面对十几把钢刀时的畏惧。
“草原的勇士不懂也不屑于理会你们中原人的那些阴险狡诈的伎俩。”阿古鲁这回竟然没有用翻译,而是自己开了口,倒是让那通译和顾云烟一愣:“顾掌柜的是做大事的人,这甘州城中,你的本事很大,但这与我们无关,我只想将我要的东西拿到手而已。顾掌柜的,有话还请直说,不要做那些有的没的,平白浪费你我的时间。”
阿古鲁的话音有些生硬,听起来并不舒服,但每个字咬得很死,单从交流的角度上来说,倒是不成什么问题。【】
“哼,明明是你们一惊一乍的拿刀比划,怎么就变成我浪费时间了,懒得理你们。”顾云烟耸耸肩,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过态度倒是稍稍软了些,毕竟骂人家被人家拆穿了,有些尴尬。
这时候,过去验货的两个护卫也走了回来,点点头,嘴里边儿蹦了几个音节。
阿古鲁也点点头,随即又开口道:“货没问题,同样的东西,就像我之前说的,还要三千斤,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说个地方,给个时间,龙门关以内,甘州城以外,免费送货。”
“龙门关以内,甘州城以外?”阿古鲁喃喃的念了几遍,若有所思的问道:“若是要龙门关以外呢?听顾掌柜的意思,也不是做不了?”
“倒是有几分聪明。”顾云烟笑道:“龙门关以外也能送,但价钱可就不一样了。”
“多少?”
顾云烟右手抬起,竖起一根玉指晃动了几下。
“一千两?”阿古鲁猜了个数字,哈哈大笑:“太少了太少了,本台吉给你两千两,只要顾掌柜的能把货运出龙门关。”
“切。两千两?你留着打发要饭的花子吧。”顾云烟轻蔑的哼了一声:“货价翻一倍,一个铜子也不能少,否则免谈。”
“翻一倍?!”饶是阿古鲁台吉财大气粗,也不由的瞪起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货钱再翻一倍?那可就是八万两了,顾掌柜的你不是开玩笑吧?货还是那个货,就多送上十几里的路程就要四万两银子?!”
“啊,对啊,怎么了?”小指扣了扣耳后,指尖轻拨,弹走本不存在的灰泥,顾云烟慵懒的说道:“你要是不用我运,四万两,货拿走,又不是我求着你让我运的。”
“太多了!”阿古鲁的喘息有些粗重。
“多?这也叫多?”顾云烟的声音有些发寒:“三千斤猛火油,这天下敢卖给你的也就是我顾云烟一个,能把它再运出城的,整个甘州,你要能找出第二个人来我跟你的姓。”
“这猛火油也不是你们中原的产物,本就是西域的色目人带来的,你不过过了一道手,就敢加这么多的价?!”
“对啊,是色目人的东西,老娘也不怕告诉你,他们这三千斤猛火油给老娘,总共也就花了老娘八千两,怎么样?”顾云烟双手叉腰,气势凌人:“你们蒙古人威风的时候,把个西域杀的赤地千里,如今再去,哪怕拎着金银,你看有人敢靠你们的边儿?
再说了,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这些猛火油不是你自己要的吧?”
“什么?”阿古鲁面色微变,强自镇定。【】
“行了,别装了。”顾云烟摆摆手,又笑了:“三千斤猛火油,用的好了,能把你们那片草原烧个精光,给你你敢用吗?肯定是有人托你倒一手吧?我东捣西卖,你也一样的借花献佛。我不过多吃你几口,回头你肯定也是赚的,有什么可心疼的。”
“这。。。”阿古鲁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纠结,但却没有否认辩驳什么,显然也就算是默认了。
良久,阿古鲁咬牙道:“东西我肯定是要的,银子我也不会差了你的,但是交货的地方我现在不能给你,因为他们也没告诉我,我也要等消息。”
“等多久?”顾云烟问道。
“快了,我收到的信儿,那个和尚正在来的路上。”
“和尚?”顾云烟眼睛眯了眯。
。。。。。。
送信的和尚还在赶来的路上。
南京到甘州的路程并不好走,尤其是在带着一个腿脚不便的大胖子,四面八方不知何处还有着若隐若现的追兵的情况下,西天取经大概和这难度也差不了多少了。
“世子,累了吧,喝口水?”无名山路的林荫间,马三宝手里拿着一个皮囊递到了朱高炽的面前。
朱高炽拂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伸手接过皮囊,刚要喝,皮囊在嘴边却又停下:“算了,水也不多了,省一口是一口吧。”
“世子。。。”马三宝还要再劝,一旁的朱高煦却不客气,劈手将水囊夺在手中,养着脖子“咕嘟嘟”喝了个干净:“就这么一口水,有什么可让的。推来推去不如给我!省得你们一个不小心洒了,到时候谁也喝不着!”
马三宝默默低头,遮掩住双眸中的寒光,朱高炽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
李毒一脸的敬佩,仿佛在说:“男儿当如是。”
而这队伍真正的核心人物道衍,如云端的神佛,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中,面上无喜无悲,却停下了脚步。
“大师?”见道衍站住了,几人有些不明所以。
“阿弥陀佛。”道衍宣了一声佛号,语调深沉:“贫僧之前说过,甘州那边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到了甘州城,一切的劫难便算了解,可如今一点变故贫僧却失了算计。”
“大师是说。。。”李毒隐隐的明白道衍的意思。
“嗯。”道衍点头道:“朝廷的兵马在战场上还有作用,真正要用在追缉上,依靠的还得是锦衣卫和东厂,锦衣卫出工不出力,如今还在京城到北平的路上瞎转,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但贫僧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价钱,那东厂的提督太监竟然还活着,看来烟雨楼是出了什么变故。
那徐如意不死,东厂不乱,若真有心,咱们一行人恐怕走到甘州的希望不大,如今之计唯有另作打算。”说到这里,道衍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南京城外,那老太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王爷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以安定上下军心,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你的弟弟。”道衍分别指了指朱高炽和朱高煦:“你二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到北平,那贫僧此行便算是圆满了。”
“大师的意思是?”朱高炽若有所思。
“分兵。”道衍点点头:“依旧以甘州为终点,李毒与二世子一路,过秦岭,沿六盘山一线而行,马三宝与大世子一路,乔装打扮,走长安,过华亭,沿官道而行。如此,可保周全。”
“好!就依大师所言!”朱高煦满面红光,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众人倒也不惊讶。这一路上,嘀嘀咕咕的朱高煦不止一次的抱怨过自己大哥的身体拖累,如今要甩开这个“包袱”他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
朱高炽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又疑惑道:“大师,那不知您?”
“世子不必挂怀,贫僧自有去处。”道衍高深莫测的一笑,侧过身,垂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二位世子先行,贫僧在此地休息片刻。”
“既如此,高炽先行一步,大师保重,二弟你也多加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也多小心。”朱高煦不耐烦的摆摆手,随后招呼李毒一声,大步前行。
朱高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也在马三宝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树荫下,道衍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仰面沉吟。
。。。。。。
十步一停,五步一歇。用了大半天的功夫,眼看着日头都要落下去了,朱高炽和马三宝才算是晃晃悠悠的下了山,腹中饥饿,口干舌燥的,但朱高炽又实在是走不动了,两人只得找了块干净些的大石头休息一下,准备回回气力再说。
“三宝啊。”朱高炽看着马三宝愤愤不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笑道:“你我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就算说的错了,难道我还会挑你不成?”
“小人不敢高攀世子。只是有些话实在憋得难受。”马三宝愤愤道:“二世子这一年多来对您可是屡屡冒犯,往日里您胸怀宽广,不与他一般见识便罢了。可早先在山上的时候,您可不该忍让啊。他甩了您可是一路顺风,咱们离了大师和李毒的照应,不是小的推诿,只怕一路上难免对您照顾不周。
也不知道衍大师是怎么想的,竟让咱们走官道,如今各处城县具都发下海捕文书,按图索骥,关卡重重,咱们这不是成了扑火的飞蛾吗?平白地还给二世子他们吸引了官府和东厂的注意力,这么下去,这么下去。。。”
马三宝越说越激动,最后猛的一咬牙:“世子,干脆小的去多背些干粮酒水,咱们找处山林住下,等将来天地翻覆,您再站出来,到时候。。。”
“呵呵呵呵。”朱高炽哈哈大笑,抬手点指马三宝笑道:“你啊你啊,越说越不像话了,竟还想拉着我和你进山当野人,还说不知道道衍大师怎么想的,我看你才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额。。。”看着朱高炽笑得前仰后合,马三宝不由得有些茫然的挠挠头:“小的是说错了什么吗?”
“错了,当然错了。”收敛笑意,朱高炽看着马三宝,认真的问道:“咱们一行五人,不可否认的,我却是是个累赘。”
“世子!”
“听我说完。”朱高炽缓缓道:“我明白,你也明白,道衍大师自然不会不明白。那我来问你,南京城外,当那三个老太监出现的时候,为什么道衍大师把我那三弟给杀了,却一路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这。。。”马三宝回答不上来了。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但后来我慢慢的明白了。”朱高炽的双眼陡然浮现一股狂热:“道衍大师是在养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