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咱家的东厂是个笑话,胆子倒是不小。心思毒不毒还看不出来,这舌头可是够毒的了。”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免不了出入五谷轮回之所。
酣畅淋漓一番之后,江进酒提着裤子,哼着没有调的曲子,一出来,却正看到了东厂的厂公,把玩着一样玉器,轻言细语。
江进酒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酒也醒了一大半:“您,您老都听到了?”
“你说呢?”徐如意抬头瞥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向着一旁的树荫下走去,江进酒提心吊胆的跟上。
“天视地听,传音搜魂。此类功法不好找,也不好练。称得上稀,却还算不上奇。你猜,咱家会是不会?”
“公公法相天地,神通广大,自然是会的,会的。”江进酒说着,一双眼睛四下乱瞄,想找自己的好朋友来救场,虽然也知道他可能救不了。
徐如意摆摆手:“别找了,咱家没想把你怎样。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顿了顿,徐如意开口道:“天下第一神探,确实名不虚传。咱家跟着你走了这么不到一天的功夫,总能从你嘴巴里听到些有趣的见闻,实在厉害。咱家很想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说着话,徐如意将手里的玉器平平的举在江进酒的面前。
青莲为座,羊脂法身。
三面六首,五色流转。
阳光从树影间交错的落下,为这尊玉佛披上一层五彩的霞光。只是看,便惶惶然令人失神。
价值连城,这毋庸置疑,毕竟是当初道衍用来换他人头的东西。不过相比于这玉佛的价值,徐如意更想知道这玉佛的来历,或者说,是道衍的来历。
还是那句话,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徐如意站在了明处,而道衍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神秘。
他曾经使过很多手段,人力物力想去探究根底。直到昨日江进酒离去,他才猛然想起,这位天下第一神探或许知道些什么?
于是也就有了东厂厂公的这番锦衣夜行。
“这是。。。”江进酒细目观瞧片刻,忽然一声惊呼:“三,三面佛!!!”
“认识?”
“认,不认识,但是听过。”江进酒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脸上的轻佻醉意荡然无存:“不知厂公由何处得来此物?”
“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是咱家问你。”徐如意满意的看着江进酒,笑道:“把你知道的,告诉咱家,咱家想听。”
江进酒看着徐如意,点点头,低头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佛教缘起于天竺,东汉永平十八年,汉明帝遣使臣迎请天竺高僧迦叶摩腾、竺法兰至洛阳,兴建白马寺,佛法正式宣扬于中土。
有皇室的支持,佛教在极端的时间内兴起,但自然也会引起我中土各教派的反对。明面上留有余地,但暗地里。。。”
“玩脑子,那帮阿三比猴子也强不到哪去。”徐如意嗤笑一声,摆摆手:“接着说。”
“嗯。”江进酒又接着道:“日子久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迦叶摩腾与竺法兰二人起了争执。迦叶摩腾认为佛法根本只在普度众生。只要坚持这一点,其余不过细枝末节。为弘扬佛法计,其他的条条框框,清规戒律都是可以变通,甚至放弃。
但竺法兰不同。他认为佛教便是佛教,佛法便是佛法,变了也就是变了,不再配称为世尊的信徒。
双方针锋相对,最后举行了一场宏达的辩法。而辩法的结果,竺法兰输了。”
“里边有皇帝的关系吧?”徐如意笑道:“一个能够改变的信仰才能够通明进退,也才符合皇室的利益。竺法兰是与天下为敌,岂有不败之理。”
“厂公明鉴,但结局又有变数。”江进酒点点头,又摇摇头:“迦叶摩腾赢得了辩法的胜利,但中土佛教也开始了分裂变化。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律宗,一众流派似是而非,都宣扬自己是佛家正统,直至后来鸠罗摩什西来,达摩东渡,佛教再也没有归于一统。
而竺法兰辩法落败之后飘然而去,先后去了吐蕃,滇南,留下了密教与南传佛教的种子,但临终之际,却又归于中土,于秦淮边一小庙圆寂,留下这一尊三面佛。而那小庙的名字,唤做烂柯,烂柯寺。”
“烂柯寺。。。烂柯寺。。。”徐如意喃喃的念了几遍,对这名字着实陌生,开口问道:“这烂柯寺现在何处?”
“毁了,也有人说这烂柯寺从来便不曾存在。”江进酒答道:“烂柯寺听起来是座寺院,但实际上,真正听过这名字的才会知道,这其实是对苦行僧人的统称。
不食一切荤腥,不占一切因果,克制一切欲望,旨在超脱尘世,肉身成圣。他们自称世尊信徒,但实际上他们却不信佛。他们笃信佛为过去人,人是未来佛。信佛不如信己。
因着这信念实在过于特异,所以历代烂柯寺传人都是极少极少,多时也不过三四十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五六人。”
“他是烂柯寺的?”一双三角眼凶光激射,在徐如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应该不是,不然也不会去北平?权欲难道不是欲望?”
“烂柯寺的传承虽然艰难,但在元末之时曾经名扬一时。”
“因何?”
“烂柯寺出了一个另类,不知缘何走到了先帝的身边,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能重归于汉氏有其三分功绩。”
“另类?姓甚名谁?”
“姓刘,名基。”
“刘伯温?!他是和尚?!”徐如意惊道。
“也不算,应该说是佛道儒三修。修道于终南,学儒于南阳,而一身佛法却是起于烂柯。”江进酒挠挠鼻子:“这事儿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知,而自烂柯寺灭之后,恐怕此时也就只有厂公与我知晓。。。”
眼神瞟在徐如意手上的三面佛:“嗯,或许还有这佛像的正主也是知道的。”
“拿在咱家手上的东西,就是咱家的。谁想抢?拿命来换吧。”